翌日，席白城把葉茵接回家，就去上班了。舒殢獍她一個人無所事事，便找了部老電影看。七十年代的香港老片，《鴛鴦刀》，畫質不是很清晰，顏色也有些怪異，但情節遠勝于現在的電影。
葉茵兩條腿擱在茶幾上，優哉游哉地搖來晃去，頗為愜意。正在這時，響起開門聲，她忙將腳放下，規規矩矩地坐好。
白娟走進來，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漠。
「伯母，您回來了，要喝水嗎？還是喝茶？」
「不用了，你坐著，省得我兒子又說我折騰你！」
葉茵臉一紅，尷在原地，局促不安。
白娟放下包包，自己倒了杯水，「你還站在干什麼？好像我欺負你似地！不是在看電影嗎？繼續看！」
「哦……好、好！」葉茵乖乖坐好，可哪有心思看電影。想到白娟就在房間，她一點聲響都不敢發出，連呼吸都很輕。
隔了一會兒，白娟從房間出來，坐到她身邊，望了眼屏幕。「香港老片？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還會看這個？」
「嗯！那個年代的香港電影很經典的！」葉茵抓住時機向白娟示好，笑得比花兒還要燦爛。
白娟的目光由葉茵花兒般的臉上轉移到屏幕上，看到電影里的女主角，先是怔了怔，隨即變得柔和起來，「《鴛鴦刀》？」
「嗯！是啊！《鴛鴦刀》，很經典的一部港片！女主角很美對不對？听說是從內地去香港發展的！比林青霞還要早一個年代，超級風韻！現在看，還是覺得很驚艷，女神一般的存在！」
「那個時候的香港女明星都好美，林青霞啊，張曼玉啊，王祖賢啊，鐘楚紅啊……都是超級大美女，而且是純天然的！不過，我覺得《鴛鴦刀》的女主角比她們還美！完全是女神範兒！尤其是眼神……好美喔……咦，伯母，您和她某些神態好像，特別是眼楮，您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
白娟滿眼溫情，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一陣，面對對女主角大放溢美之詞的葉茵，笑笑。「這招是阿城教你的吧？」
葉茵有點慌，忙裝無辜。「什麼？」
「別裝了！你早就知道《鴛鴦刀》的女主角是我！阿城清楚演戲是我的命，是我的遺憾，是我的軟肋，特意教你用這招來討好我！」
居然……完全被猜中了！葉茵覺得很丟人，但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傻笑，愈發不遺余力地贊美。「伯母，您好聰明！真的什麼都瞞不過你……好厲害喔……不過，《鴛鴦刀》我很早就看過了，真的很喜歡您演戲，演技超棒！」
「本來還可以有更好的發展，要不是老爺子……」白娟鮮少露出遺憾的神色，嘆了口氣。「阿城肯定什麼都跟你說過了，包括我和老爺子的矛盾！」
「嗯！他說您是心理不平衡！」葉茵沒忘在白娟面前抹黑席白城，「離間」兩人。但沒想到白娟一點也不否認，「沒錯！我就是心理不平衡！」
「想當年，我為了嫁進席家，什麼都放棄了，包括最愛的演藝事業，老太爺還是沒給我臉色看！你呢？你也不過照顧了老太爺一個星期，他就答應了，你說我能心理平衡嗎？」
眼見白娟越說越氣，葉茵連忙安撫。「其實，也不能這麼理解……人年輕時的想法和老了的想法，當然不一樣。無論是多嚴厲的人，到了八十歲，也會變得慈祥！再說，老爺子肯定是對您有愧疚，才對我這麼寬容！」
她大膽地用肩膀頂頂白娟，頗有些討好恭維的意味。「說到底，我還是沾了您的光！」
白娟頗為得意，「那當然……你就是沾了我的光！」
葉茵「嘿嘿」地笑，見白娟陷入沉思，想是在重溫往日的時光，不自禁安慰。「伯母，其實您也不必那麼遺憾，每個人的路都不一樣。那些演了一輩子的人，被尊稱為‘老戲骨’，固然值得尊敬。但在最輝煌的時候隱退，也會在人心里留下一輩子的記憶。不僅是那個時代的人，包括年輕人，都會永遠記住您！」
明明知道這是安慰的話，但白娟听來居然十分受用，贊同地點點頭。「也是！所以後來就算老太爺同意了，我也沒再回去拍戲！我要所有人都記住我最美的時刻，那些明星復出，老得都不像樣子，壓根不能看。我才不要去演主角爸媽，讓人看到我老了！」
「您這麼想就對了！」
「你這丫頭嘴還挺甜！」
葉茵俏皮一笑。「我這叫實話實說！」
「之前我確實是因為心理不平衡，所以一直挑你刺，想逼得你受不了，原形畢露。但現在看來，你承受能力比我想的要強！我老了，不想再跟你斗法了。你們要結婚隨你們去，後悔了可別怪我！」
白娟同意得太突然，倒讓葉茵反應不過來，愣愣地望著她，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麼看我做什麼？嚇傻了？」
「您、您、您是說……同意我們結婚？」不至于這麼快吧？她頂多以為，這招能稍微緩和她們的關系，卻沒想到白娟直接同意了，輪到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不同意有用嗎？我自己生的兒子，我還不知道有多倔強？」白娟翻了個白眼，想想還覺得不爽。「他都教你這招了，證明他娶你的決心。我沒必要為了你，和自己的兒子分裂！不值得！我可不想當個討人厭的老巫婆！」
「行了，以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以後你們該怎麼活怎麼活，我不管了！幫我收拾東西，我明天去澳洲！」
「啊？這麼快？」
「你還嫌被我虐的不夠？真要結婚了，讓那小子給我發條短信就行。我如果有時間，就抽空回來參加，沒時間就算了……反正該見的我見了，該交代的也交代了！」
葉茵之前幻想把白娟這尊大佛送走時的場景，一定會開心得蹦起來。但事實上，一點也沒有，相反，有些舍不得。
對白娟，她雖然也埋怨過，不爽過，也偷偷畫圈圈詛咒過，但她心里一直是理解的。白娟這麼做，都是為了席白城。即便做法有點偏激，傷了她，也可以被原諒。
她忽然覺得白娟也不像平時看到的那麼冷血刻薄，了解之後，她也是個非常可愛，甚至可以說可敬的人。
見她眼淚汪汪地望著自己，白娟鄙夷道︰「我都答應你們結婚了，還裝什麼裝！演技太爛！」
「我沒演戲……伯母，如果您不趕時間，多住兩天吧！」
「我說你這姑娘，被虐上癮了嗎？我對你那麼刻薄，你還要我留下？要不就是演戲，要不就是腦子有毛病！」
「沒有啦，只是覺得……」
「行了！不管你和阿城是為了什麼結婚，既然決定結，就認認真真對待，好好過。」白娟嘆息，「阿城爸爸去世了，我又在他小時候離開了他，沒人好好照顧過他。你就當報答我恩準你們的婚事，替我多關心他！他表面上堅強，又月復黑，其實還是個孤單的孩子，需要人關心！只要你對他好，他自然也會善待你，珍惜你！」
「……嗯！我知道！我會盡力對他好！」只要……他別再做那些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壞事！
其實席白城不發瘋的時候還好，但有時候做的一些事情，實在叫她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還對他好？不將他千刀萬剮就不錯了！
但在白娟的面前，葉茵還是表現得溫和又親切，乖乖小媳婦般幫她收拾行李。
顧家。
席佳芝接到白娟的電話後，越說眉頭皺得越緊。「嗯！我知道了！你今天去澳洲？已經在機場了？不需要人送嗎？好！我會記住！」
顧傾城和顧隱蓮剛好在旁邊，一等席佳芝掛電話，顧隱蓮立即心急如焚地問︰「外婆說什麼？」
「她去澳洲了！」
「去澳洲，什麼意思？難道這邊的事她不管了嗎？難道她同意舅舅娶那個該死的女人？」
見席佳芝不說話，顧傾城如遭重擊，面如死灰，剎那間感覺人生失去了意義。
「外婆不是很固執的一個人嗎？怎麼這麼容易就……不可能！我要打電話給她！」
席佳芝頭疼地扶額，勸阻。「你別再任性了！你外婆再固執，也違抗不了老太爺。更何況，你舅舅執意要娶葉茵，她能怎麼辦？」
「可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進門，媽，你再想想辦法！」
「你外婆都沒辦法，我還能有什麼辦法？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既然你舅舅決定了，那就任他去吧！」
「媽……」
「好了！我很累了，你們都出去吧！」
顧傾城由始至終一語不發，默默起身，如幽魂般飄了出去。
顧隱蓮很不甘心，憤怒地一腳踹在沙發上。「**！」
席佳芝嚴肅告誡，「蓮，葉茵即將成為你的舅媽，你必須認清楚這一點，和她保持距離！」
顧隱蓮知道席佳芝說這句話，絕不僅是告誡他別再找葉茵麻煩。但，他不願意，或者說不敢望更深的方面想。什麼也沒說，煞氣沉沉地大步離開了。
「 ——」房門被猛力甩上，整個房間震了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