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邊,他的聲音還帶著重重的喘氣聲,但絲毫不能掩蓋他的激動興奮之情。
而辛微早已說不出話來。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就沒有告訴你!怎麼樣?是不是激動的傻了?哈哈哈!你收拾好了嗎?我來接你,請你吃晚飯!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宿舍在哪呢!我已經到學校了,你等我半個小時……」
他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辛微卻什麼也听不到了。
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堵住情不自禁的嗚咽聲。
恍惚間她想起七年前,她剛剛到英國,性格沉默,語言又不通,左羿煬是第一個對她表達友好的人,用蹩腳的中文和她說話,即使他說中文艱難無比,還是嗦嗦的拉著她說話,她一直很煩他這一點。後來他念中學,他終于不和她一個學校了,辛微還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誰知道他還是堅持不懈的來找她,不請自來她的家里,和小末也混熟了。
毫無疑問,這麼多年來左羿煬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是計算機天才,聰明早慧,他熱情又豪爽,明里暗里給了她不知道多少幫助,她一直很感激他,也拿他當朋友看,她早該知道,這份感情早已超過了友情。
可是她卻不肯承認,哪怕他已經表現的那麼明顯。
回到陵江市這麼久,他執拗的圍在她的身邊,一如既往的熱情黏膩纏人。辛微卻瞞了他那麼多事。
她沒有告訴他,她回到陵江市的原因,也沒有告訴他,她和陸宸遠之間發生的一切,這一次,她懷孕,準備生下孩子,她仍然瞞著他。
終究造成了這次讓人心酸的誤會。
辛微的淚水無聲的滑落。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前不久她才告訴他,她還在努力的走出去,不過十來天時間,她就懷上了陸宸遠的孩子,並且此後的八個月要經常和他踫面。
她如何說得出口?
左羿煬終于發現了不對勁,他小心翼翼的問︰「微微,你怎麼了?就算激動傻了,現在也該醒悟過來了吧?」
「左羿煬……」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
左羿煬一下子慌了︰「怎麼了?你不會激動的哭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在s市,我騙了你……」她喃喃的說著,內疚感幾乎把她淹沒。
左羿煬的呼吸一下子沉重了起來︰「微微,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不想再編什麼謊話欺騙他,「總之,我現在很好,也很安全,你不必擔心,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盡快回來吧……還有,小末那里不要說破了,求你……」
「微微,你實話告訴我!你這樣我怎麼放心?」電話那一邊,左羿煬早已呆若木雞。
「對不起……」她掛斷了電話,蜷縮在沙發上淚如泉涌。
她終究要讓那麼多人失望難過,小末,左羿煬,沈芊涵……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人,如果讓他們知道這一切,他們會怎麼看她……
陸宸遠怨她,何況她與陸宸遠早已沒有任何可能……
月復中的孩子也很有可能不會屬于他,一生下他,就是失去他的時候……
那一瞬間,她忽然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孤獨,她甚至不知道該責怪誰。
如果一定要責怪,只能責怪自己,是她的不堅定造成了這樣的局面。如果她堅定自己的信念,不被誘惑吸引,又或者她可以堅定的舉著真愛至上的旗幟,義無反顧的和陸宸遠在一起,無論哪一種,都比現在的情況要好上許多。
因為她的不堅定,所以才有了現在矛盾,痛苦,而又孤獨的自己……
她緊緊的抱著自己,任淚水洶涌……
電話還在執拗的響著,都是左羿煬打來的,辛微本來打定主意不接,可是電話都響了半個小時了。
這些都是自己遲早該面對的,她竟然做了這一切,都該有承受的心理準備。
她終于摁下了接听鍵。
左羿煬的聲音焦急而慌張︰「微微,你告訴我,是不是陸宸遠對你做了什麼?是不是他故意安排的這一切,好把你藏起來……」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痛苦而嘶啞。
辛微的淚水流的更加厲害。
「不,他沒有強迫我……」
左羿煬的呼吸停頓了一瞬。
辛微苦澀一笑︰「是我自願的,因為……因為我懷孕了……」
說完這句話,她迅速掐斷了電話,全身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空了。
房間里徹底暗了下來,辛微沒有開燈,就這樣望著黑色的虛空發呆。
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是佣人小心翼翼的聲音︰「小姐,您在嗎?怎麼不開燈?」
辛微擦了擦眼淚,低聲應道︰「我在,麻煩你開下燈吧。」
「好的,辛小姐。」女佣打開燈,又走到她面前,把一雙軟拖鞋放在她面前,「您餓了嗎?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
這樣殷勤周到的服侍,辛微卻並不習慣,她拒絕了女佣要給她穿上鞋的要求,站起來往廚房走︰「我還是自己做飯吧,我習慣了吃自己做的飯菜。」
女佣並未阻止,大概王特助曾經和她提過,只是她一直在辛微的後面照看著,似乎生怕她出一點意外。
辛微覺得有些難受。她長這麼大,一直都是親歷親為,十二三歲的時候就經常為鄰居修理草坪或打掃房間賺取零花錢,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也有被這樣殷勤看顧的時候。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一頓簡便的晚飯很快做好,辛微坐在餐桌上,剛剛拿起筷子,忽然見另一個女佣跑進來,驚喜的對她說︰「小姐,陸先生回來了。」
辛微呆了呆。
算日期,他也該回來了,但辛微以為今晚他會回陸宅。
她陡然有一種自己這里是他的外室的感覺,一想到這里她就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陸宸遠走進來,帶著幾分風塵僕僕,一身風衣顯得極為瀟灑恣意。
辛微看的呆住了,直到男人動作優雅的月兌下風衣外套,遞給女佣。接著他去了趟洗手間,又很快回來,在她的面前坐下,此時女佣已經在他的面前擺好了餐具。他拿起筷子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辛微看的目瞪口呆,難道她是隱形人嗎?
「我……我不知道你會過來,飯菜都只有一份。」她低聲道。
他頓了頓,放下筷子︰「我在飛機上已經吃過了,只是有點想你的手藝。」
辛微忽然覺得心里十分難受,這種感覺來的突兀而莫名,她本來只是隨口這麼一說,多少帶著點賭氣的意思,可是他真的就放下筷子,握著一杯茶水,好像對桌子上的飯菜沒有一絲興趣。
「你吃吧,我沒胃口了!」她放下筷子,沉著臉。
陸宸遠看了她一眼,忽然笑出聲︰「怎麼,因為我沒和你打招呼就生氣了。」
「才不是!」她的聲音帶著點鼻音,「孕婦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眼神微沉︰「不吃可不行,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想想寶寶。」
所以,他關心的就只有寶寶!
辛微鼻子一酸,心里極為委屈,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讓他關心自己,可至少……
「你讓我帶著寶寶!」她月兌口而出。
陸宸遠眯起眼楮,一手輕敲桌面,帶著幾分審視的望著她。
辛微垂下眼楮︰「左羿煬知道了,他跟去了s市,我沒辦法再對他說謊。」
陸宸遠挑眉︰「他跟去了s市?」
「是,他想給我個驚喜,卻沒想到這一切壓根就是個騙局。」辛微苦笑一聲,「他肯定很生氣,很失望,他不會原諒我的……」
「你這麼在意他的看法?」陸宸遠握緊了拳。
「他是我的朋友。」辛微垂下眼楮,聲音低啞,「還有小末,如果知道了,他肯定也不會原諒我,沒有人會原諒我,我唯一能擁有的只有這個孩子,我求你,把他留給我……」
陸宸遠定定的望著她,漆黑的眸子里暗潮涌動。
「我說過,」他的聲音忽然無比柔和,「你可以陪著孩子長大,只要你願意留下來。」
那個時候,你不僅有孩子,你還會有我。
辛微恍然明白了他的潛台詞,心里一陣酸澀。
其實,他還是存著幾分希冀的吧,希冀著她會願意為了孩子妥協。
她怔怔的看著他柔和沉靜的臉。
「放棄你,我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我沒有那麼多的勇氣和決心,我也沒法承受再失去這個孩子……」她忽然捂住眼楮,「你總說我殘忍,其實我對自己還是不夠殘忍,否則就不必顧忌那麼多……」
「我說你對自己殘忍,是因為你總喜歡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陸宸遠的笑容帶著幾分嘲笑的意味,「你覺得你是超人嗎?你憑什麼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你扛得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