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地轉眸看向身側的男人,男人卻沒有看她,而是目光落在商慕晴的身上,沉聲道︰「現在可以送你回去了嗎?」
商慕晴吐吐舌頭,「好好好,回去回去!」
末了,又轉眸看向冷煜,嬉皮笑臉道︰「那這最後一盤的懲罰…….」
「姑且饒過你們吧!」冷煜看了看她,又睇了一眼蘇月,眉眼一彎,「再刮下去,你們的鼻子都要塌了。舒殢獍」
眼角余光所及之處,他看到有個男人眉心微微一擰,于是,他唇邊的笑意更甚孚。
「算你還有點憐香惜玉的心!」商慕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起身,「你也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就會去找父皇說你的事,然後,大概晌午時分,我們就要出發了,前往柳溪鎮。」
柳溪鎮?
蘇月一震,二妮和方雲的那個柳溪鎮羋?
上次她跟商慕炎還在那里住了一段時間的。
怎麼會去那里?
心中微微凝起,她再次抬眸看向商慕炎,卻見他面色沉靜、一幅不以為意的樣子。
「那我先走了!」
商慕晴一幅依依不舍的模樣。
「嗯!」冷煜笑著點頭。
商慕炎見蘇月還怔怔地坐在那里,便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風裹在她身上,朝她伸出手,蘇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麼想的,就將手遞給了他,起身。
五指一收,將女子的小手裹在掌心,商慕炎看向冷煜,「殿下也請早些歇息,若有什麼吩咐,可直接讓下人們去辦。」
冷煜笑笑,沒有吭聲,眸光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輕漾。
三人一起往外走。
蘇月只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卻也沒打算放在心上,正想著回頭跟冷煜說聲晚安,就听到身側商慕炎的聲音響起,「老九,你八嫂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以後那些胡鬧的事少喊她一起!」
蘇月一怔,商慕晴頓住腳步。
身後的冷煜亦是愕然抬眸。
商慕晴有些委屈地看著商慕炎,「我……我哪里胡鬧了?」
「你自己說,今日在街上,你和她差點被一輛馬車撞到,幸虧太子殿下正好路過、及時出手相救,不然,你有想過後果嗎?」
商慕炎面色冷峻,聲音低沉,絞著怒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蘇月覺得,在說,「幸虧太子殿下正好路過、及時出手相救」的那一句話時,「正好路過」四個字,他咬得特別重。
商慕晴本還想狡辯幾句,這明明是蘇月要去買芙蓉糕,她陪著一起去,怎麼叫她喊上她一起胡鬧?但是,看見商慕炎的那個樣子,她又嚇得不敢出聲,而且,今日在街上,也的確驚險。
所以,她只得垂了腦袋,嘀咕了一聲,「哦,知道了。」
「你何必怪九妹?我是個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哪些事可為,哪些事不可為,我自己有認知,豈是別人想喊著便能喊著的?」
蘇月冷冷地看向商慕炎。
她實在看不下去了。
今日之事雖然確實凶險,但是,跟商慕晴有什麼關系?如果真撞上,她也是受害者。
再說,這個女子對冷煜的心思那麼明顯,她又豈會看不出來?
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一樣,在自己心愛的男人面前,都是想保留最好的一面,特別是自尊,可這個男人竟然當著冷煜的面這樣說她!
商慕炎亦是回望著她,臉色微愕,似乎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深邃的鳳眸中濃墨重彩,凝了她好一會兒,他才將視線掠開。
蘇月以為他還要說什麼,出乎意料的,竟是沒有,他只是牽了她的手望前走,蘇月懵了懵,想將手抽出來,卻是試了幾下未果,反而被他攥得更緊,便也不再做無謂之爭。
在經過頓在那里的商慕晴的身邊,商慕炎淡聲開口,「走吧!我讓人送你回去!」
見他面色又緩和了下來,商慕晴怔了怔,似乎有些難以相信,半天才回過神來,回頭再次看了站在屋里的冷煜一眼,這才轉身跟著他們往外走。
冷煜就站在原地,直到三人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他還一動不動,沒有回過神來。
有身子的人?
她懷孕了嗎?
她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這才多長時間?
他微微苦笑,果然,世事變化無常,他以為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身為商慕炎的側王妃已經夠讓他震撼的,沒想到更沉的震撼還在後邊。
她有了商慕炎的孩子!
難怪!
難怪那日在客棧,她非要回六扇門,當時,她說要查自己的身世,其實,是因為商慕炎還在六扇門的大牢吧?
既然現在能探出喜脈,那說明至少有一月有余,這樣算下來,他們在逃亡的那段日子里便有了夫妻之實。
他忽然覺得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心痛到有些顫抖的那種感覺。
得知這個女人嫁給四王爺商慕寒的時候,他也很難過,但是也沒有現在這般,後來,知道她跟八王爺商慕炎關系匪淺,他同樣也很失落,卻依舊心存希望。
任何一次都沒有今夜這樣讓他絕望。
孩子!
有了孩子!
她和那個男人已經有了孩子!
那她和他便再無可能了,是嗎?
其實,他經常在想,最先認識這個女人的人不是商慕寒,也不是商慕炎,而是他冷煜,如果當初他們的那次交集以後他沒有回南軒,而是留了下來,或許他和她會有結果的,又或者,他再勇敢一點、霸道一點、強勢一點,結果也或許不是這樣。
但是很多事就是這樣,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錯過了就是一生。
垂眸,目光落在桌上散落一堆的紙牌上面,忽然想起當初他的母後教他打牌時說的一句話來。
她說,人生如牌,牌如人生,手氣是很重要,但是,更多的時候,靠的是方法,這里所謂的方法是多變的,有時需要沉得住氣,有時則需要去賭,有時更需要去冒險。
這方面,他還是欠缺了一點。
伸手,將桌上凌亂的紙牌攬在一起,一張一張理好……
*******************安排了一個禁衛送走商慕晴,商慕炎便和蘇月兩人一起往倚月軒走,自始至終,他都握著她的手沒有松開,卻又什麼都不說,只沉默地走著。
夜很靜,也很涼。
冷凝的空氣沉沉壓在頭頂,蘇月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走著,走著,便禁不住頓住腳步。
見她忽然停了,商慕炎也停了下來,她轉過身看著他,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看著他月光下清冷的俊顏。
見她這般,男人眸光微微一閃,終于說了出來以後第一句話,「怎麼了?」
「我不舒服!」
蘇月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她看到男人清冷的臉色終于一變,甚至還有一絲慌亂掠過眸底,「哪里不舒服?」
心里。
心里不舒服可以嗎?
她很想如是說!
但是,沒有!她沒有說!
只是默了片刻以後,道︰「好冷!」
商慕炎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她說的是這個,伸出手攏了攏她身上的披風,修長的手指又仔細地替她將披風的帶子系好。
蘇月就打量著他,細細地打量著他,只覺得今夜的他有些奇怪。
明明他很生氣,她知道,但是,他卻一直在壓抑著。
就算她當著冷煜的面不給他一絲面子,反駁他對商慕晴的不公,他也沉默不響。
這可不是他的性子。
商慕炎輕抿著薄唇,長睫輕垂,專注于手中的動作,因為一直在她的領口處搗騰,她如蘭的氣息便淺淺薄薄地打在他手背的肌膚上。
如同一根細細軟軟的羽毛撩過心弦,他抬眸凝向她。
他的披風很大,裹在她嬌小的身上,一大截都拖在地上,又加上他將其攏得嚴嚴實實,她便只露出一張小臉,清冷月光下,小臉微微揚著,小臉原本就尖尖的,這幾日越發消減了不少,商慕炎心中一擰,低頭輕輕吻上她的鼻翼唇角。
蘇月一驚,剛想推拒,他卻已是先她一步放開了她,伸出手臂,將她輕輕裹在懷里,攬著她往前走,「知道夜里涼,還樂不思蜀,活該!」
他的聲音不大,低沉暗啞,抹著一絲慍怒,也絞著幾分責怪。
蘇月怔了怔,沒有說話,只窩在他的懷里,被動地撿著步子往前走。
兩相沉默。
回到倚月苑,商慕炎吩咐了春紅柳綠伺候蘇月沐浴,自己則是坐在房中案桌的燭火下翻看著一本書卷。
那書卷蘇月早上翻過了,是北涼歷代國志,講得都是歷代君王史和一些治國之道,蘇月只翻看了一頁便看不下去了,枯燥得要命,這個男人卻看得專注得不行,有的地方還折上角做些標記。
蘇月沐浴完從屏風後出來,商慕炎便也放下手中書卷,「早點睡吧,明日在路上會很辛苦!」
「嗯」蘇月淡應了一聲,月兌靴上床,商慕炎上前將她的被褥蓋好,又替她仔細探了探脈搏,做完這一切之後,便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榻邊看著她。
蘇月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怎樣的心情?這樣的凝視讓她很不自在,索性翻了個身背脊朝外,強迫自己忽略掉身後那一抹帶給她不安和心跳的氣息,緩緩闔上眼楮。
她不動,男人亦是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蘇月覺得自己真的有了困意,似要沉沉睡了過去的時候,忽然,床沿往起一彈,男人起身站了起來。
蘇月微微一怔,依舊沒有沒有睜開眼楮,緊著,她就听到男人走了出去,輕輕帶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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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慕炎再次回到西苑的時候,西廂房里依然亮著燭火。
他果然沒睡!
商慕炎眸光微微一斂,拾步走了過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頓住腳步,站在原地靜靜默了默,正思忖著要不要敲門,門卻倏地自里面被人拉開。
屋里的燭火瞬間傾瀉出來,將他的身影攏住。
他一怔,微微眯眸適應了一下光亮,就看到冷煜長身玉立地站在門邊,眉眼彎彎地看著他。
依舊是方才夜里的那一身裝扮,顯然,一直沒有睡。
「本宮恭候八爺多時了。」冷煜淡笑著開口。
商慕炎眸色微微一涼,「你知道本王會來?」
冷煜後退了一步,將商慕炎讓進屋里,未置可否。
商慕炎深深睇了他一眼,拾步進了屋,走到案桌邊坐下,而冷煜則是輕輕關上房門,環抱著胳膊慵懶地靠在門板後面。
「說吧!你到底想怎樣?」商慕炎輕凝了眸光,看向他,開門見山。
「什麼想怎樣?」冷煜一臉無辜懵懂的模樣,似乎對他的話听不懂。
商慕炎冷冷一笑,「你如此處心積慮不就是想跟我們一起參加三月三的活動嗎?」
冷煜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八爺果然是火眼金楮,連這個都看了出來。」
商慕炎冷哼一聲,未響。
今日蘇月和商慕晴出門,他便派了隱衛跟著,倒不是蘇月說的監視,而是他不放心,讓隱衛暗中保護著。
所以,今日街上發生的那一幕,隱衛看得真切。
他方才召了那個隱衛。
隱衛說,他看到冷煜早就在現場,只是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隱衛說,他看到冷煜飛身而起救下商慕晴和蘇月的那一瞬間,快速朝趕馬車的車夫使了一個眼色,而馬車的車夫還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所以,這場意外就是人為的,根本就是冷煜人為的。
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合理地、以恩人的身份出現在商慕晴和蘇月面前,當然,主要是商慕晴面前。
然後,便一切順理成章,商慕晴說,來八王府住,他沒有拒絕,商慕晴說,一起參加三月三的盛會吧,他也欣然同意。
那才是他最終的目的吧?
「說吧,你的目標是人,還是物?」
商慕炎眸光一凝,冷冷投向倚靠在門後面的冷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