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病了,就在醒來的第二天。
發熱。
全身燙得驚人。
急壞了彩蝶,忙去稟報了林子墨。
林子墨剛換了衣服準備進宮,一听說此事,便趕了過來枳。
蘇月蓋著厚厚的被褥,面色蒼白如紙,雙唇也沒有一絲血色,微微睜著的眸子定定望著上方的帳頂,暗淡無光。
那樣子就像是被大石碾過的紙女圭女圭,毫無一絲生氣。
目光觸及到她左臉上的猙獰疤痕,林子墨略略撇開眼,在床榻邊坐下,伸手探進被褥湯。
蘇月眼皮動了動,沒有其他反應,就任由他的手伸進被褥里面,模索著輕輕探上她的腕。
他懂醫!
這是蘇月對這個男人的第三個認知。
一個書生能文,會武,懂醫?
如此看來,她故意裝作失憶是對的。
這個男人是救了她沒錯,她心里是感激的,但是,事情太蹊蹺,太湊巧,她不得不防。
並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一路走來,經歷了太多事,看錯了太多人。
似乎身邊的每個人都戴著假面,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謊言。
她已經失去了相信的能力。
其實,如果可以,她倒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失去記憶,那般不堪回首的記憶,那般痛徹心扉的記憶。
她真的想忘。
探完脈,林子墨說,她是因為體質極寒、又加懷有身孕、心情郁結、還感染了風寒,多種原因所致,必須好好調養,遂開了一個方子讓彩蝶去抓藥,自己便匆匆離開了。
听說是進宮,這段時間會很忙。
一連幾日,蘇月每日都溫順地喝下各種湯藥,祛風寒的、滋補身子的、保胎的,一一喝下,也任由彩蝶替她換著臉上傷口的敷藥,听林子墨說,神醫外出了,還沒有回來,所以自己先敷藥等著。
她很少說話,從不主動打听府中的事,不問林子墨到底是什麼人,不問他為何那夜那麼湊巧就出現在柳溪鎮的瀑布旁邊,不問外面的局勢怎麼樣,也不問某個人的情況。
但是,彩蝶喜歡講,很喜歡講,一直在她面前講著這樣那樣所有听說的事,一般蘇月都只是靜靜地听著,或者無聲地做著自己的事,最多就是回應一個淺笑。
得知八王爺商慕炎被景帝賜婚,迎娶鎮國公之女白嫣是七日之後的事。
當時,蘇月正站在院子里的花圃中,手中拿著一把大花剪,躬身修剪著一盤花的花枝。
彩蝶在那里嘰嘰喳喳地說著。
「 嚓」一聲,花枝驀地被剪斷。
蘇月怔怔垂眸,看向自己拿著花枝的左手,瑩白的手指被鋒利的剪刀剪破,冒出殷紅的血珠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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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北涼的人都知道,鎮國公白震雖是外姓,但是,當年助景帝登基有功,所以封為鎮國公,其身份地位與宰相蘇希白不相上下。
而傳聞其女白嫣生得貌美如花、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因鎮國公膝下無子,只有此一女,所以更是視為掌上明珠。
而能娶此女為妻,也是那些個王爺公孫們做夢都想的事情。
就像曾經那些人也都很想娶宰相蘇希白之女蘇陽一樣。
只可惜,那女子如今守了寡。
當景帝在朝堂上宣旨,將鎮國公之女白嫣賜婚給八王爺商慕炎的時候,整個金鑾殿都震驚了。
商慕炎亦是。
眾所周知,八王爺商慕炎的側王妃蘇月被四王爺商慕寒擄走,下落不明;而四王爺商慕寒自跳下瀑布失蹤以後,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這種情況下,再娶?
可是,景帝是誰?他是天子,一言九鼎,而且他在聖旨上也說得很清楚明白,此次賜婚,也是因為近來發生了太多事,想沖沖喜,鎮國公之女白嫣賢良淑德,八王爺商慕炎有情有義,實乃天作之合,為祝賀此對佳人,景帝還御賜了千年之寶物——龍鳳玲瓏棋盤給鎮國公,以作為白嫣的嫁妝,寓意夫妻和睦、龍鳳呈祥。
眾人再次震驚了。
龍鳳玲瓏棋盤,所有人都有耳聞,傳聞此物是千年奇寶,至于奇在何處,寶在何處,卻沒人知道,也沒有人真正見過此物真身,沒想到竟然真的有,還竟然御賜給了商慕炎和白嫣。
于是,眾人便有了一個認知。
這個不受待見的八子是真的、真的翻身了。
擁有了鎮國公的支持,等于就擁有了半壁江山。
而眾人的另一個認知就是,隨著四王爺商慕寒出事,蘇希白囂張跋扈的時代怕是要走到盡頭了。
原來,這就是天家的情。
一枯一榮一瞬間。
曾經那般榮寵的四王爺商慕寒一夜之間,人不在,恩寵也不在。
而曾經那般被踐踏在腳下的八王爺商慕炎也是一夜之間,得美人、得棋盤,還得了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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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黃道吉日,當今八王爺商慕炎迎娶鎮國公之女白嫣。
此時距八王爺側王妃蘇月失蹤不到半月。
這一日天氣出奇得好,天空湛藍、萬里無雲,陽光亮得有些透明,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時候。
重新擴建修葺的八王府早在頭一日就被布置妥當。
大紅燈籠、紅綢彩架,鋪天蓋地,喜樂更是連綿不絕,從清晨開始,就沒有停過。
禮花漫天,絢爛了整個北涼京師的天空。
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
文武百官、各府王爺公主、悉數到齊,就連皇帝皇後都親臨主婚。
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從八王府通往鎮國公府的路上盡數被鋪上了紅毯,邊上的樹木也都掛上了紅彩帶,十里紅妝。
一大早,綿延幾里的迎親隊伍就在八王爺商慕炎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去了鎮國公府。
北涼京師城內萬人空巷,只為一睹這前所未有的迎親盛況。
蘇月輕挽著面紗,站在擁擠的人群中。
其實,她是沒打算來的,眼不見心不煩,看了也只會徒增傷感。
可是彩蝶非要將她拉出來看。
也不知等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可是對于蘇月來說,卻好似一輩子那麼長,終于,震耳欲聾的喜樂聲由遠而近,一支龐大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徐徐而來。
所有人皆紅衣紅服,喜氣盈面,而最為搶眼的當然是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的新郎官商慕炎。只見他一身大紅喜袍、面如冠玉、龍章鳳姿,金澄澄的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照得他似火的紅衣、似玉的俊顏,美得就像天神,讓人移不開眼。
只是他的面色看上去……
太過于沉靜,一雙黑濯石的眸子一直平視著前方,薄唇微微抿著,絲毫看不出作為新郎官的欣喜,確切地說,是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
蘇月彎了彎唇,她想,她大概是明白他此刻的心情的。
從小他就沒有的、卻一直渴望的東西,如今他有了。
父親的寵愛、大臣的支持、所有人尊敬的目光,一樣一樣都有了。
如今還有了美人,還有了寶物……
他是開心的吧?
可是,開心之余,他又是失落的是麼。
因為不是洋兒,讓他十里紅妝迎娶、攜手洞房花燭的人不是洋兒,是嗎?
正微嘆間,人群中驀地sao動起來,「來了,來了……」
蘇月一震,抬眸,心頭也隨之緊窒起來,微微低了頭,眼梢輕抬、眸光緊緊,看著那一身紅衣似火的男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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