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低垂著眉眼,誰也沒有看,亦,沒有吭聲。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淡漠和決絕。
冷煜將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再次轉眸看向攔在前面,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瞳孔微微一斂,眸色轉寒。
「商慕炎,你到底讓不讓開?」
男人沒有理他,只目光沉痛地看著馬車里面的女人桁。
雨越下越大。
場面有些詭異。
身穿簑衣,頭戴斗笠的車夫一臉莫名地看了看僵持的三人,又抬頭望了望越來越大的雨勢,皺了眉,側首問向冷煜,「爺,這路還趕不趕了?楗」
「趕!當然趕!」
冷煜沒有看他,只盯著商慕炎,目光寒涼,聲音清冷。
「可是……」
車夫有些為難,一臉苦相地看看他,又看看攔在前面的男人。
「商慕炎,你再不讓開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他眸光一斂,衣袖驟揚。
頓時,漫天傾瀉的雨柱被橫空劈斷,一股掌風穿透雨幕,直直朝男人所騎的白馬的馬腿上襲來。
馬上男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個上面。
馬兒受了重重一擊,一聲淒厲的嘶鳴,癲狂地撩起前蹄,馬背上的男人也不知是驟不及防,還是根本無力做出反應,就被直直甩落在地上。
好在落馬的間隙,男人穩穩地抓住韁繩,才不至于跌倒,只是腳下踉蹌了兩步,還是站住了身子,也拉住了馬兒。
也就是到這時,冷煜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一直坐在馬上,其實,根本就是靠著馬在支撐,就如同此刻,他雖站在馬邊上,長身玉立、冷漠俊雅的模樣,實則卻完全靠著緊拉住韁繩的力度讓自己站穩。
他很快有個認知,這個男人受傷不輕。
「商慕炎,快點讓開吧,這樣下去,對你沒有一點好處!」
冷煜收回掌風,沉聲開口,一語雙關,他知道他懂。
商慕炎卻似乎並不領情,目光從蘇月身上掠回,揚落在他的身上,唇角冷冷一勾,「想我讓開可以,留下蘇月!」
「商慕炎,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呢?蘇月是人,不是物件,她有手有腳有思想,去留豈是我們能決定的?就算你強行將她帶回去,那也只是一具軀殼而已。」
冷煜的話像刀子一樣直戳商慕炎的心房,他清楚地看到,男人身子一晃,險些沒站穩。
軀殼?
商慕炎轉眸,看向那個自始至終都垂頭不語的女人。
眼中的沉痛和灰敗,就那麼毫不掩飾地傾散出來。
冷煜眸光微微一閃,他忽然覺得,對于這個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男人,或許這不失為一個方法。
「就算她跟你回去,她也不快樂,你從來沒有給過她快樂,從來沒有,只有傷害,不斷地傷害!」
「她如此美好、如此堅強、如此善良,她值得擁有這全天下最好的一切,包括男人的愛和尊重。可是,你,你讓她過成了什麼樣子?短短數月,大傷小傷不斷,死了一回又一回,如今,還容顏盡毀,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最後一句,冷煜幾乎是嘶吼出聲,那種痛和無奈一點一點從心底深處泛出來。
他知道最後一句不該說,至少不應該當著這個女人的面說,但是他忍不住,實在忍不住。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復雜的心情,就像沒有人知道,方才他在她睡著的時候,偷偷揭開她面紗時又驚又痛的心情一般。
她不過是一個女人啊!
憑什麼要承載這麼多的傷和痛?
「商慕炎,放手吧,放過她,給她一條生路!」
生路?
商慕炎身子微微一晃,讓他不得不輕倚在馬月復上,才得以沒讓自己跌倒在地。
放她一條生路?
那誰來給他生路?
上午在大街上跟丟了她,遍尋不見,那一刻,望著擁擠的人潮,他就有個認知,這一次,他真的失去她了。
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了一般,他拼命想著她可能會去的地方,可能會去找的人。
最後的最後,他便等在了這條路上,這條從北涼到南軒的必經之路上。
果然等到了她。
她卻再也不看他一眼。
另一個男人跟他說,讓他放手。
不。
不能!
他不能放手,他比誰都清楚,這一次放手,或許就是一輩子。
他如何能放手?
他不能讓她走!
就算是軀殼,就算只是軀殼,他也要帶回去。
「今日,不管你說什麼,你做什麼,蘇月我是絕對不會放她離開的。」
商慕炎微微揚起下頜,篤定道。
那樣子就像是在跟全世界宣告。
冷煜終于怒了。
「商慕炎,你不要執迷不悟!」
商慕炎搖頭,濕透的發絲帶出一串串晶瑩的水珠,染著淡淡血色的鳳眸緊緊攝住那個眉眼低斂的女人,他一字一頓,「不,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
冷煜咬牙,「別逼我動手!」
商慕炎低低一笑,將目光收回,輕輕睇向他,眼角眉梢都是不以為然和輕視。
冷煜瞳孔一斂,濕透的廣袖中,手腕翻轉,驀地提起一道掌風,就對著他邊上的馬兒再次襲擊而去。
他很清楚這個男人的傷,他也很清楚,這個男人現在完全靠著這匹馬在支撐。
可是,這次不同上次,在他的掌風即將就要擊在馬頭上之前,男人已經上前一步,提掌將他的掌風接住。
不偏不斜。
不避不躲。
一時間,風起雲涌,千層巨浪自兩人相貼的掌心彌漫而出,向四周急散而去。
兩人周圍的雨柱都被卷起,在空中形成兩個巨大的漩渦體,肆意翻滾。
就算兩人都渾身濕透,兩人的頭發亦是被凌厲的勁風帶起,在頭頂盤旋。
高手對話,也不過如此。
馬車車架上的車夫震驚地看著這一切。
冷煜自己也是為之一怔,不意這個男人會如此。
按照這個男人現在的身體狀況,他知道,他根本接不住這一記。
果然,不消片刻功夫,男人就明顯有些體力不支,很快,便處于了弱勢。
但是,他微微斂著鳳眸,眸中盡是沉戾和堅持,就算手腕已經在顫抖,卻依舊沒有一絲要放手的意思。
那樣子,似是要拼盡全力。冷煜輕抿了薄唇,再次加了手中內力。
久久的對峙。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一道縴瘦的身影映入兩人的眼底。
男衫,輕紗,也淋著雨,就站在兩人的面前。
蘇月…
兩人皆是一震,幾乎就在同一個瞬間,雙方收起手中噴薄的內力,猛地一個回身,各自後退了幾步。
冷煜穩穩站住,商慕炎伸手拉住韁繩,大雨瓢潑而下,沒有人注意到他慘白的臉色。
暗自調息,他長身玉立。
「雨那麼大,做什麼下來,快回到馬車里面去!」
冷煜上前兩步,抓住女子的手。
「我沒事。」女子目光凝落在另一個男人的臉上,將手自他的手心抽出,拾步朝那個男人走過去。
「蘇月…」
商慕炎心跳踉蹌,目光緊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臉上的神色。
他想迎過去,卻發現根本不行,便站在那里,看著女子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終于,女人在離他還有一步遠的地方站定。
「商慕炎。」
她輕聲開口,面紗被淋透粘貼在她的面上,使得她的聲音听起來有些甕聲甕氣。
只這一聲,已讓商慕炎心頭狂喜。
「我再問你一句,你信我嗎?」
「信!」
幾乎不假思索,惟恐說遲了一步。
女子微微低了頭,靜默了片刻,方才抬起眼梢。
「那好,那你信不信,你再這個樣子,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商慕炎身子一晃,愕然抬眸,染著血色的眸中滿滿都是沉痛和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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