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與駱錫岩是打娘胎里便相識,可謂是竹馬加竹馬。舒駑襻孩童時,兩人一起在駱府習詩書,駱錫岩的要求不高,能看懂武功秘籍就行;浩然則偏好書畫。兩人都是五六歲時開始練武,浩然的武功路數師承于蘭觀的清方道長,駱錫岩起步則是由未去世的爺爺手把手教導。論功夫,兩人都宜近身相搏。拼內力,自然是駱錫岩淳厚,真氣激蕩,拳風強勁。講身法,浩然則更為靈活輕便,翩翩若仙,遺世出塵。他們曾立下豪言壯語,誓要成為武林大俠。
如今兩人都已年過弱冠,為討生計,浩然做了這城中的師塾夫子,正經的教書先生。閑暇時繪繪春「宮」,供人消遣,賺些細碎銀子,喝點小酒,日子倒也過得去。而駱錫岩,整日無所事事。城中各處晃悠,協助官府打擊惡霸,理論家長里短,結交一些游俠,可惜這鄉風淳樸,治安有條,一身好武藝便也無多大用處。
駱錫岩把半碗余溫的油茶飲盡,又嚼了幾個糕點,填飽肚子就站在空地上伸伸懶腰,隨著性子還沒舞幾個招式,就听得嗤啦一聲,駱錫岩心道不好,是浩然的畫。畫好還未收到屋子里,現下被拳風掃到地上一半裂了開。他撿起一看,只見畫上的女子神情慵懶,額上描著赤蕊,發髻散亂,羅裙鋪滿石桌,露出半個胸脯,風情繚繞,往下是柔軟腰肢,豐臀渾圓,一只腿掛在男子腰側擋住兩人教合處,另一腿屈起,白玉果足點在男子胸膛上,直看得駱錫岩心突突跳,那女子半掩半遮更讓人心生意想,怪不得浩然說︰「我這畫不比別的春「宮」,自然要的貴些。」
忽然想起這可值得五兩銀子,這一拳可真值錢,浩然知道了定不輕饒他。念及此駱錫岩趕緊將畫卷成軸,放進屋內,落了鎖便匆匆夾著門匾離開。
街上已開了集市,人聲並不喧鬧。他進了店內,滿街坊的也都熟絡,劉掌櫃迎上來招呼︰「駱公子,有空來店瞅瞅?」駱錫岩將門匾放下道︰「我看了門牆上的倒鉤還在,想著是這門匾後的銅環壞了,現掛不結實了,您給看著修修。」劉掌櫃邊沖了茶邊說︰「好 ,給您泡壺茶。您這牌匾的料子和手藝我們這小店做不出來,不過修倒是沒問題。麻煩駱公子等會,馬上就好。」說罷就進到屋內拿物件。
駱錫岩正抿著茶,從屋內跑出兩個半大的孩子,兩人爭搶一個木 轆。起初還好好地,那女娃伸手把 轆推到供桌底下去了,男童不依又是啃咬又是抓撓,眼見女娃就要哭了。那大一些的男童駱錫岩認得,是劉掌櫃的小兒子,他趕緊喚道︰「大毛,還欺負小姑娘呢,不害臊啊。」乳名大毛的孩子道︰「真是笨手笨腳,又一點不經打,玩一會就要哭,真討厭!」,那小姑娘听這話,再也憋不住了便放開聲哭起來。
劉掌櫃听得聲忙出來了喝道︰「大毛,快領著妹妹去院子玩,沒見有客人嗎!」劉掌櫃人長得黝黑精壯,教訓起來又嚴厲,倆孩子嚇得趕緊跑了。
駱錫岩笑著︰「劉掌櫃,何時有了個這麼水靈的女女圭女圭?」
劉掌櫃邊忙著手上的邊答道︰「哪能啊,是內人的外甥女,大毛舅舅家害了怪病,人都沒了,就剩個女娃子,怪可憐的。」
駱錫岩驚道︰「怪病?我倒還沒听說。」
劉掌櫃手上也忙活完了,道︰「就西邊的離遠城,整個城里的人不知怎麼就染上了,大夫也看不好。唉,有些得了病去了也就算了,有些人吶,趁著這災禍去偷去搶,那些病了的哪還有錢去醫呢,這心啊都壞透了」。
駱錫岩付了錢道了謝便往家走去,爺爺教導他的字字句句回蕩在心間,長久以來的大俠情結讓他渾身血液急速涌動,有股沖動迫使他必須要去離遠城看看。
行至門口,駱錫岩直接踏在台階往上躍起,將門匾掛好,仰頭看著,想起爺爺當年也是年輕時行走江湖,為民懲惡,終是打下了至高的江湖地位。越想越覺得那股子勁更是不可抑制。他進了前院,弟弟駱愷妹妹駱悠正在踢毽子,看見他回來,沖他喊道︰「哥哥,哥哥……」跑過來抱住他的腿。
這兩小娃對哥哥崇拜不已,駱錫岩年長了他們十來歲,對弟弟妹妹特別寵愛。經常帶他們上樹捉鳥下河逮魚,此時駱錫岩也顧不得和他們嬉鬧張口便問道︰「娘和爹呢?」
駱悠正處換牙時候口齒不清的搶著說︰「賽後廳呢。」
駱愷指著她嘲笑︰「哦哦,說話漏風了,哈哈哈哈……」
駱錫岩也不管兩小孩蹭著他的腿開始打鬧,一臂夾著一個孩子往後廳走,這大宅子里搭了好多豆角架子。他嫌走的慢,就迫不及待的躍到空中,踏著中廳的拱門施展輕功前行,倆孩子高興的拍手︰「哦哦,哥哥好厲害好厲害。」到後廳門廊,駱錫岩放下兩孩子讓他們去玩,自己則進了廳。
母親秦林正和面包著包子,父親駱傲天看著書時不時的和母親拉幾句家常,駱錫岩幾步上前去,道︰「爹,娘,我有事要出城一趟。」
秦林以為是與日一樣,出城和他那些朋友玩樂,不在意道︰「好,去吧。看看這頭上的汗,也不擦擦。」
駱錫岩想到這一去不知要多少時候,若是也染上病還回不回得來,看著父母弟妹還要替自己操心,也不知離遠城是何種慘狀,種種情緒夾雜著。他不禁雙膝著地,沉聲道︰「爹,娘,孩兒是想學祖父出去闖蕩一番,策馬江湖去打拼。先去離遠城調查怪病,這前景如何並不能預料,還望你們在家保重身體。」說罷就磕了頭,並不起身,自己也不確定父母是不是支持,心中正忐忑不安。
駱傲天放下書卷,看著兒子,心中也頗多感慨。駱錫岩的祖父駱征亭一世豪杰名聲在外,只駱傲天這麼一個孩子,偏生還不愛武學連防身都不及。可駱錫岩自幼聰穎,痴醉于拳法,天生對功夫領悟力強,駱征亭親自教導,愛護異常。駱錫岩此時立了決心要出去闖蕩,駱傲天未免擔心,又想到自己父親闔眼前拉著錫岩的手,說不出但滿懷期待的眼神。
駱傲天沉吟片刻開口道︰「錫岩啊,我知道你志在此,男兒就該去拼去闖。家中你不必擔心……」
秦林張口想說些什麼,駱傲天對她擺擺手,又道︰「出門在外,凡事切不可魯莽,識人要仔細,不可落入歧途,壞了你爺爺的名聲啊。」
駱錫岩看父親並不阻止,言語中透著關切,他心中激動道︰「是,爹,我記住了。」
秦林已站起身來︰「唉,兒啊,既然決定了,就萬事小心,多帶些銀兩總是好的,什麼小痛小病的可得照顧好自己啊。」說著眼圈就紅了,緩了緩接著道︰「我的兒,江湖上刀劍無眼,要是傷著了,身邊又沒個人照應……」
駱錫岩忙說︰「我等會去邀浩然,再說,我又不做那些歹事,哪有你說的那麼可怕險惡啊,事不宜遲,我收拾東西這就去了。」
回到東苑,駱錫岩包了幾件干淨衣裳,帶了銀兩回到後廳道別,駱愷駱悠跑過來眼巴巴的看著他拽著褲腿舍不得他走。駱錫岩蹲子,兩孩子在他臉上吧唧一口,駱愷說︰「娘說哥哥是要去做大俠的,哥哥是大俠嘍。」駱悠在他臉上蹭著,秦林又往他荷包里塞了些現蒸的包子,一家子在一塊說了幾句閑話後他跪下道︰「爹娘保重。」
從家出來,眼見的景物仍是那般。可駱錫岩覺得這二十一年來等的是這麼一天,伸張正義,做一個真正的大俠。他滿心歡喜的去邀浩然同去。到了師塾,听見朗朗整齊的讀書聲,浩然一襲孺衫正俯和一個小童說著什麼,駱錫岩隨手摘下一片梧桐葉,對著葉片彈了一指。
那葉就沖浩然的發冠直直飛去,浩然往頭上一模轉身看到門口的駱錫岩,徑直走出問道︰「怎麼到這晃悠來了?說吧,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