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多慮了,怎麼會呢。您總是不放心貫墨,其實他對我,我我我,我雖說不上來,但也請師父放心。」駱錫岩站起身,伏在老人膝頭,呵氣按揉著。
「放心,怎麼能不放心呢。你這孩子傻人有傻福,自己拿捏吧。」老人嘆了口氣,揉著他頂上發絲。
「嗯,師父,我有件事,想知道。」駱錫岩支支吾吾的,拿眼偷瞧老人。
「錫岩!此刻切不可因兒女私情壞了大義!」清一道長以為駱錫岩遲疑,忙喝道。
「很好,沒什麼大礙。咳咳,錫岩,你還能站起來麼?」浩然使不上力氣,在這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他走了。」浩然爬了過來,握住駱錫岩的手。
「這……唉,也罷,說便說了。」老人抬手抹了淚,眼眶紅著,定了心神細細講來。「浩然的母親雲翳,與我兒在游歷時遇見,雖有眼疾但好在賢良淑德,不乏為美事一樁。由此做了親家,對我也是孝順得很。」
「你知曉他做過的事,看見他手上沾滿的鮮血,你還會喜歡他麼?你一定會像剛才死去的那些正義之士一樣,再不信他,甚至想殺了他。」貫更冷笑起來,那聲音和著冷風,呼嘯地吹過遍橫的尸體,讓人不寒而栗。
遠處一火苗竄起,呲呲地往駱錫岩二人這邊燒來。
「你且說來听。」老人大概能猜到,並不點破。
「呵呵,你還說不上話來吧,這謠不是你造出來的麼?說盟主令在我這里,現在又來充什麼好心。」貫更毫不領情,不屑一顧。
不知貫更埋了多少,山石滾動,整個天地都在搖晃。「我不會說話,也說不上來。」駱錫岩實話說了,耍不上什麼小伎倆。
「前輩,你毀滅武林的目的已達到,你還想怎麼樣?」駱錫岩也不那麼怕了,反正自己打不過,何況還受了傷。
「嗯。」駱錫岩保證著,推開門意氣風發地大喊。「各位英雄,我們走!」
駱錫岩垂下頭,心中泛起深深的無力感,自己無能為力。「我喜歡他,我也想跟他在一起。」
原先的密道暗室全被火藥爆炸的動靜破壞,駱錫岩踉蹌地往下跑去,心里滿滿的恐懼。「貫墨!」
「貫墨!」駱錫岩發瘋般地往那草屋奔去,腳底下已出現裂縫,深的不見底兒。
「快跑!」有人慌亂地喊著,奈何人都擠在一處,道上根本磨不開身。
「我……」駱錫岩懷疑貫更是貫墨生父,不想看他這樣引禍上身。
人活于世,愛雖無私偉大,但終要不違天下。
「我知曉你們都是誤會了,都以為是我吧?我那小兒子,也就是浩然的叔叔,一直盯著雲翳手里的毒經秘典,多次不求竟起了殺心。唉……」老人言盡于此便沒再往下說去,似想起往事,眸中盡是痛苦神色。
駱錫岩心下納悶,那夜在林中貫更明明不是這樣,這中間是受刺激還是被人頂替,總覺得好像有種……找死的意味。
「你……你都知道?」貫更沒料到,苦笑幾聲,自己又對他了解多少呢,在自己身邊眼看著長大,默默地乖巧听話,執行自己的所有任務,卻也是一步步地毀了他。
「呵呵,今兒個到我風影樓來,沒什麼好招待的,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貫更忽地往後退,袖中一揮。
一行人極有秩序,按著門派分著小隊,崎嶇的山路不好走。駱錫岩雖預感不妙,但也一路走走停停地到了瑾和半夏所說的風影樓總舵。
「呃,好主意。」駱錫岩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到,這老家伙定是滿嘴仁義道德說上一通,其實就是為了那個令牌子唄,嘁。
「我還好。」浩然勉強撐起,沖擊力全讓駱錫岩一人擋住,自己沒受什麼。
「我會勸他不要做壞事,若是不可避免,已經犯下的錯,我想和他一起承擔。別人是罵還是打,我也不願意他一個人來擔。」駱錫岩哇地吐出大口鮮血,呼吸也急促起來,表情哀傷地說道。
「諸事小心吧。」老人再無挽留,閉上眼嘆氣。
「前輩,我們所來只是想……想。」想幫貫墨月兌離風影樓?不不,那只是自己想的,這些人想的根本就不一樣。
「你強搶無辜少年還需證據?」
「咱們講些道理,盟主令在你手上,那本就是我武林盟主的信物,還望你能歸還。」清一道長還是能說些場面話的,並非一無是處。
「風影樓的掌門可真會享樂啊,一邊來搶著美貌的少年,一邊又住著這麼好的地方,嘖嘖。」有人不禁咂舌,好生羨慕。
「半夏,你說貫墨經常被關的地兒在哪?」駱錫岩察覺不對勁,又不想管那些閑事,早與貫墨交心時就不再將道義妄加自己頭上,太重,自己頂不起來。
貫更有千種百種法子去解,但不願在自己徒弟手中受辱。「貫墨,你想知道你親生父親是誰麼?」
駱錫岩就立在旁邊,見他移動就做好準備,一把拉著半夏藏在自己身後,另一手接了貫更一掌。
駱錫岩領著浩浩蕩蕩的人馬,總覺得會走露風聲,這麼一大群人趕到時,人家埋伏全部都下好了吧。
「你……你居然敢!」貫更怒不可遏,震出劍後對著貫墨揮掌。
「這個,看樣子不像啊。」有人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立即就有人捂上口鼻,貫更會用毒這點早已知曉,幸好在來時,大家都服過解毒丹藥,應是無事。
「他說他喜歡你,求我讓你們在一起。你覺得,我能答應麼?」貫更此刻像是高高在上,能主宰一切的神。
還是太晚,火藥在駱錫岩腳下炸開,巨大的沖擊讓他當機立斷撒手將浩然拋出,自己也被摔向幾丈遠。
「西邊那個屋子,看見沒?屋頂掛著風鐸的。」半夏害怕地小聲說著,主子平時也不這樣的。
貫更沒攔,任由他動作,在陷入昏迷前,輕聲道。「對不起。」
「錫岩,從那邊,有光亮的地方去!」浩然知曉定是不能阻止他,四下地看著出路。
「這人是誰帶來的?我怎麼盡養些吃里扒外的東西!」貫更輕巧地瞬間移了步子,對著半夏的胸口襲去。
時光會帶走那些數不清的細小往事,犯下的錯,只能留待往後彌補。
「是啊,師父可以有好多徒弟,可是我只有一個師父。師父,我不想與你交手,你很快毒發,到那時我費了你的武功。從此江湖便再無風影樓,也再無醫仙,我們一起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不好麼?」貫墨磕了頭,站起身來往貫更走去。
「呵呵,怎麼可能……呃。」貫更正想奚落,忽然詫異地停住。
「師父,求你。」貫墨躲閃,輕巧跳過,扶著駱錫岩跪下。「我下毒了。」
「貫墨呢,貫墨在哪?」駱錫岩有些想哭,自己太過渺小,自持內力豐厚,卻造成如此惡果。
「有你在,下地獄也不怕。」
「給我的花施些肥料,這樣就怕了?呵呵,還敢下了戰帖來?不自量力。」貫更雙手一搓,更多的粉末飛向花朵。
駱錫岩見他路熟走的又快,放下心來。「前輩,這些事等選出武林盟主出來,再一一查探,我相信大家都能看的清楚,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會無故冤枉哪個的。」
「你有多了解貫墨?」貫更轉過身來,笑的有些苦澀。
駱錫岩听得聲響,眼眶都模糊了,沒注意到滑落的大石,直砸到背上,悶哼一聲。
「貫墨,今日去哪里義診啊?」
貫墨從後山峭壁邊出現,手中一柄長劍,刺過貫更胸膛,但避開心脈。「師父,求你了,收手吧。」
「師父我明白了。」駱錫岩重重地磕了頭,再站起身時,臉上是俏皮的笑。「師父,等我回來一定要揍浩然一頓,這小子憋得厲害也不告訴我,哈哈哈。」
「你快些溜下山,找邵意,知道不?只能信他,只有他能護著你。」駱錫岩推著半夏,不想讓他受半點傷害。
「快走!我內力被封,根本出不去。」浩然本想著提前來救貫墨,實力懸殊過大,還是不敵。
「呵呵,真是我的好徒弟,你是怎麼解開那鎖的?」貫更捂著傷口,並未提防過貫墨竟能出來。
「非也非也,我以武林代盟主身份下了戰帖,那貫更接不接都得應著。」清一道長模著胡須,解釋道。
「呵呵,沒有你,我還可以再找別的徒弟。」貫更嗤笑他的天真。伏捏嘆人。
「呃,那好吧。我就是想知道,浩然的父母……是怎麼一回事。我知道您是有苦衷的,但我可以保守秘密。您知道麼,從小到大我見多了浩然的委屈,現在他不說,明面上沒什麼事,可我就是知道他心里難受,師父您就告訴我吧。」駱錫岩不忍回想起浩然的那張風輕雲淡的臉,明明想知道,又裝作無事。
「知道,你不要說,我什麼都知道。」貫墨痛苦地握拳抵住額頭,咬住嘴唇。
「能。」駱錫岩一咬牙,鮮血淋灕的腿抖著,卻是再也不能背起浩然,倆人攙扶著一起出了草屋。
「您先答應我一定要說給我听的,好不好。」駱錫岩耍起無賴,笑的一臉痞相。
駱錫岩感覺到巨大的危急,又難以改變,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要看是什麼事了,問不問是你的事兒,我並不是非要答你的。」老人也繞起彎子來,姜還是老的辣。
「要不臨時站到我這邊來?你幫我殺了他們,我就放了貫墨,如何?」貫更改變策略,笑的狐狸樣。
「呵呵。」貫更嗤笑著,轉瞬便消失。
駱錫岩在小鎮山谷,即師父隱居之地曾見過,但也沒如此大場面,還是震驚了一下。
雙掌灌了內力對上,氣流激蕩開來,狹窄山路根本就避讓不了,離得近的只有生生受著,功力弱些的經脈難免震動。
駱錫岩不顧他阻止,雙手用力打開牢門。「浩然,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那……他好麼?」駱錫岩擔心著,又忽地想嘲笑自己,多事!
大大小小的茅草屋子,從山腰一直到山頂散亂排列著。滿山都是千奇百狀的花,見也未見聞所未聞,連山坳里都是紫紅色的小花,隨風飛揚,著實美景。
「呵呵,你們這些人憑著外面的風言風語,就說盟主令在我這兒,有何證據?」貫更退出老遠,笑了。
半夏本身就無武功在身,知曉駱錫岩是擔心自己,忙點了頭,在人群中插諢打科地混著往下走。
駱錫岩提了真氣追了上去,剛起步就感受到強力的震動,是火藥!
土石松動進而崩塌,天搖地動。駱錫岩中掙扎著,雙手扒著大石,借力彈起,趕在貫更沒俯沖下山坳之時,大喝道︰「貫墨呢!貫墨在哪?!」
「是……錫岩麼?」
駱錫岩引了全身的八成氣息全往右臂去,對上貫更竟不太吃力,正有些好奇時,貫更收手了。zVXC。
「我背你!」駱錫岩蹲子,一把拽起虛軟的浩然,扛著就往外跑。
「那……為何會。」駱錫岩欲言又止,不忍心上了老人的心。
「啊?放了貫墨?」這麼說來,貫墨還是受困的!
屋外,高高的懸崖峭壁,背手站著一人,貫更。
「清一道長,咱們這就直接打過去?」駱錫岩深深懷疑,不是自己傻了就是清一道長這老家伙腦袋被驢踢了。
「哼,人都到齊了?嗯?」貫更早有準備,隨手撒了把粉末狀的東西,言語中透著冷淡。
「是你?怪不得我觀中全數人去你徒弟貫墨面前跪著,也不肯救治。武林這些年一直不太平,全是你搗的亂。」清一道長抖著手指責,有些急躁。
「錫岩,你別過來了,太危險,要被堵住了。」駱錫岩這才听清,是浩然。浩然?!那貫墨呢!
「不不不,清一道長您別多想。前輩,貫墨我自然是要救的,但我們這些兄弟沒一丁點錯事,家中有父有母有妻有兒,如今到您這兒來,無非就是討個說法,咱們都互讓一步,若交出盟主令,我們這便下山去吧。」駱錫岩打著圓場,很多人其實不想來打這場的,若是得了盟主令,那往後的事就全交由武林盟主來管。
「雅竹能解,我如何不能?」貫墨苦笑著答了。「師父,我願終生陪在你身邊服侍你,求你別再一意孤行了。」
「哦,一碼歸一碼,你們听不懂話麼?若是為了這事兒啊,我再給你們加上幾條。嗯,從哪一年算起好呢,就從清一道長你師弟還是師兄來著,就你那個破觀的掌門,受了傷最後歸西那里來吧,青城派你們都不知道,那還是上一輩的事了,一夜七尸,秘笈全丟,還有幾個小門派消失不見的,唉人老了,記不太清楚了。」貫更只覺得好久沒說這麼多話了,自顧自地笑。
「爹,收手吧。」貫墨猛然發難,制住貫更,扣住腕上幾處大穴。
「全段時間,洪水引發瘟疫,去哪里吧,怕不怕?」
「好!好!好!」驛站外集結的人馬頓時高呼,雖不同心目的也不盡相同,但同路而去。
「浩然,你……你沒事吧。」駱錫岩听得外面轟炸聲漸無,不知還有沒有下一輪了,胸腔受震,咳出血來。
貫墨抹了把淚,托起他逐漸軟倒的身體,對著駱錫岩道。「錫岩,剛火藥爆炸時,我派人引了他們下山,有一些在山頂上的還是沒來得及。這一身罪孽,我自知難贖……」
「錫岩小心!」浩然正低頭咳嗽,看見了不由一驚。
「貫墨,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我沒那麼大的理想,只想我愛的人都好好的活著。」駱錫岩幽幽道。
「你是好人,不會下地獄的。」
「你救了那麼多人,也不會的。」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