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何必與一個孩子家置氣。如歌許是因為前日里受驚過度,才會這般頑劣。依妾身之見,不如請個道士來家中擺陣做法,既可驅邪又可保宅,老爺您意下如何?」盡管蘇如意表面上是在為火宗義順氣,可事實上,她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火如歌半分。
驀地,有那麼一瞬,她竟感到火如歌也在盯著自己。慌忙挪開目光,她銀牙怒咬,掌心與後背盡皆浮起一層粘膩的冷汗!
「驅邪?我看可行!最好能在本小姐房前開壇做法,一舉兩得!」不等火宗義應允,火如歌倒是先于他給出了答復。
眉梢微挑,蘇如意看向火如歌的杏目里徑自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震驚。
她本以為,自己刻意提出驅邪保宅會令火如歌有所顧忌,可現在,這個嫡女二小姐的反應早已不僅僅是出人意料那般簡單,簡直就是高深莫測,根本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好像完全就是在等著自己找人來驅邪一般……
心念電轉間,一股股莫名的恐懼感如同飄忽不定的蜘蛛絲般在蘇如意的心頭上繞了一層又一層,直到將她的整個心髒都密不透風的包裹收緊,讓她呼吸不暢,冷汗連連。
省事房內究竟發生了什麼,怕是除了府內的孫管家與火宗義之外,再無第三個人知道。而蘇如意何其聰慧,只要看看這父女兩的反應便一目了然。正是因為如此,才更令她下定了除去火如歌的決心!就算不能要她的命,也要將這災星趕出火府!
銀牙暗咬,蘇如意揮手招來了將人找來的盈秀,簡單吩咐了幾句後,隨即轉身欲攙扶火宗義。卻不料,後者早已在家丁的攙扶下走出了老遠。
盯著火宗義的背影緩緩眯起了一雙杏眸,蘇如意那兩只隱藏在衣袖內的素手在不知不覺間緊握成拳。
關好門,凝兒這才對著火如歌松了口氣。仿佛那個惹怒火老將軍的人是她自己,與火如歌這個正牌小姐沒有一點關系。
「小姐,二夫人當真找來了道士……」戰戰兢兢望向悠閑飲茶的火如歌,凝兒那張粉女敕的小臉已然皺成了一團,看上去儼然像只被擠壓過的粉白面團,即便是發愁的模樣也惹人憐愛。
「凝兒,本小姐都不急,你急什麼?既然她蘇如意敢找個道士來確認本小姐是人還是鬼,那本小姐不陪她好好玩玩,又怎麼對的起她的一片苦心!」像是刻意挑高了聲調,火如歌的語氣不無狂妄,卻總是帶著股令人陌生的陰鷙。
門外,一高一矮兩個身軀狠狠一震,明顯是為火如歌那番話所震驚。兩人相視一眼,心底幾乎是同時生出了相同的想法,那便是,蘇姨娘的懷疑不無道理。從火如歌爬出棺材的第一刻起,她們就再沒從這個愚鈍小姐身上佔到任何便宜。那陌生的凌厲眼神,陌生的狂妄語調,以及高調的行事風格,根本就是個陌生人!
兩人相視一眼,雙雙露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驚恐神情。可這種驚恐並沒有在這兩人的面容上停留許久,便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轉變成了怨恨。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踫巧」路過此處的鎮國公將軍府大小姐與四小姐。
看著火如歌那一臉無所謂的悠閑模樣,凝兒卻是急出了一頭的汗。這鎮國公將軍府內別的沒有,隔牆之耳卻是數不勝數,稍有不慎便會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多生禍端。
「別怕,天塌了自有高個兒頂著,再不濟,也有本小姐扛著。那些喜歡暗中使刀的穿鑿附會之人,本小姐也自會令她們有命來,沒命回!省事房內的護院就是最好的例子!」話鋒陡轉,盡管火如歌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小丫鬟身上,可她這番話的言外之意,愣是令房外的大小姐與四小姐听的冷汗連連,兩人幾乎是立即跑開,不敢再多做任何逗留。
壬戌時還未到,火如歌閨房外的小院子內早早的便擠滿了人,其中一個身穿明黃色道袍的小胡子,赫然是今晚的主角。
透過窗戶朝外看去,火如歌不由得皺了皺兩道秀眉,心道︰排場真大,這蘇如意對我倒真是夠重視的。
緩緩的將目光收回,火如歌轉過身看了看略顯緊張的凝兒,輕吐口氣,隨即道︰「凝兒,走了。」
瘦小單薄的身子猛的一抖,小丫鬟立馬跑上前替火如歌打開了門。
眾人見房門打開,頓時不約而同的噤了聲,而在看到火如歌那身過分晃眼的火紅色衣裙時,登時狠狠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微風漸起,燭光搖曳。令火如歌周身的衣裙仿佛真的燃起了一蓬熊熊烈焰般,無比鬼魅無比妖嬈。月影浮動,光影幢幢,似魑魅魍魎般,啃噬著在場所有人強裝的理智。當然,這些人當中,也包括那位蘇如意重金請來的黃袍道長。
輕描淡寫的目光掃過眾人,火如歌像是旁若無人般徑直走到了那位小胡子道長面前,紅唇略動,浮出一抹明艷動人的笑意。
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小胡子道長雖行走江湖多年,但頂多也只是插科打諢,並沒有遇見過什麼大場面。而這次之所以被蘇如意看重,也不過是為了讓其配合著演一出驅邪的戲碼,只要能達到目的,過程並不重要。可現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位嫡女二小姐似乎是特地梳妝打扮了一番,其目的,卻撲朔迷離的令人想破腦袋也抓不到任何頭緒。
「听聞道長你要在我將軍府內驅邪保宅,敢問道長一句,你可知這一日當中,哪個時辰陰氣最重?」紅唇微張,火如歌看向黃袍道長的目光極為火燙,甚至帶著股若即若離的媚意。被她這雙如水翦瞳這麼一看,那道長頓覺喉管燥熱,哪里還有半分招架之力。若不是礙于邊上站著的蘇如意,他怕是要全盤拖出,毫不猶豫的成為火如歌的裙下之臣。就算眼前這位身著火紅衣裙的女子當真是鬼魂上身,他也甘願,畢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莫非小姐對茅山之術感興趣?」微微欠身,盡管黃袍道長的兩顆眼珠子早已被明艷如火的火如歌迷了個七葷八素,可他到底還是一個有職業操守的江湖騙子,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不……」听罷道長的疑問,火如歌在他面前豎起一根縴縴玉指,晃動兩下後笑道︰「壬戌時將至,道長,本小姐看你印堂發黑,頭頂凶兆,即刻起必有血光之災。」
被火如歌這番幽幽然的話說的一哆嗦,關于眼前這位紅裙女子,他倒是在名喚盈秀的丫鬟口中听來了不少傳聞,本以為這位二小姐僅僅是故弄玄虛,卻不想,她那周身散發出來的陰寒之氣竟會令人產生實質性的恐懼!
下意識的向後退去一步,黃袍道長雖然沒有開口,可那面如土色的模樣卻在火如歌眼中看的真真切切。
見眾人皆因自己的一句話而露出了深淺不一的驚惶之色,火如歌咬破食指,凌空一躍,整整五起五落,如躍動在漆黑夜空中一抹妖艷之火般,在空中畫出五道猩紅耀眼的血符,只一瞬,五道血符赫然爆裂開來,血光四濺,夜空仿佛被人從內部生生撕裂般,大股大股濃黑的霧氣從中涌現,與之伴隨而來的,還有數之不盡的枯骨幽魂!
「鬼!鬼啊!」
就在眾人全部陷入一片無以言表的驚怔中時,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打破了這片死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