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他忽然咧嘴一笑,仿佛方才一閃即逝的偏執與嗜血只是火如歌的錯覺。在她面前單膝跪地,毒蠍作勢就要去牽她的手。可眨眼間的功夫,只听「嗖」一聲尖銳的破空之響,白芒掠過,方才他所跪之處右側的朱紅色石柱上赫然扎著一柄串有黑色布料的匕首。
「嘖嘖,在你們靖王府當差可真危險!」瞅著自己在外的手臂和被生生撕去了一塊布料的衣服,毒蠍一邊跳腳一邊表現出一副煞是惋惜的姿態︰「昨兒個才從成衣店取來的新衣裳,就這麼報廢了……」
「真可惜……」驀地,不待毒蠍說完,慕容珩不冷不熱的語調徑自傳來,只見他陰沉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走到了插著匕首的石柱跟前,「噌」一聲伸手將其拔了出來。繼而慢條斯理的轉身將視線轉移到了仍舊惋惜的盯著自個兒衣服的毒蠍身上。
像是察覺到了慕容珩投射過來的宛如實質的目光般,毒蠍也將視線轉移到了他身上,那張潛藏于古銅色皮膚下的痞笑並未散去,反倒有種愈加濃烈的趨勢。
「倘若王爺所言‘可惜’是因為沒能取了在下的性命,那您大可不必對此感到遺憾。在下的仇家千千萬,這次全憑運氣,指不定下一次就會死在那些個仇家手里……」說著,毒蠍挑挑眉,裂唇一笑,繼續道︰「王爺,與其在這里惦記著在下的項上人頭,不如把時間花在應該花的地方。」
言及此,毒蠍古銅色的臉上笑意漸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與此同時,他的聲音也在一分一分變得沉凝下去,直至最後,甚至令人由背脊後心處生出一絲森寒的涼意。
「慕容珩,你不是進宮了?怎麼又回來了?」看著兩人眼中迸發出來的幾乎肉眼可見的火星,火如歌及時轉移了話題。
「後院起火,本王又折回來了。」慕容珩回答的很是干脆,目光卻仍是停留在毒蠍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
「起火?我怎麼沒聞到煙味?」眉心蹙起,火如歌刻意裝起傻來。
聞言,慕容珩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在盯著她看了半晌後,原本抿直的雙唇忽而松動了起來。只見他狹長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與薄唇顯露出相同的弧度。
「本王不打算進宮了……」頓了頓,他走到火如歌身旁,牽起她的右手,一絲邪魅狂狷的笑意徑自在你菲薄的雙唇上綻開。
「愛妃,你這一刀是替本王挨的,本王怎會舍得棄你不顧,獨自進宮樂享清淨呢?」
杏眸微微張大,火如歌盯住慕容珩,卻根本無法從他那張稜角分明的冷峻側臉上看出更多的信息。
感受著自手腕上傳來的溫度,她不自覺的生出了一個略有些莫名的想法︰莫非,他是在吃醋?
盡管很快便否定了這個連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猜測,有那麼一瞬,火如歌不得不承認,她的心髒確實劇烈的顫動了一下。
女人,無論是多麼強勢的女人,都希望被人重視,希望被人放在掌心里呵護。于她而言,也不例外。只是,她卻從未想過,在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里,第一個會讓她產生這種想法的人,竟然是慕容珩。
難道是因為平日里習見多了他那些變態的行徑,因此就算他現在只是喂她塊糖,都會讓她產生甜蜜的幻覺麼?
只是塊糖麼?
倘若他在她陷入昏迷時的悉心照料是處心積慮的逢場作戲,那他倒也真是個容易入戲的人。
正思索間,手腕突然被一股不大的力道牽引。循著手臂向上看去,火如歌看到了慕容珩面無表情的側臉。
遠遠的看著一前一後走在長廊上的兩個身影,站在屋頂上的毒蠍微微一笑,兩只眼楮恢復成了以往的月牙兒形。
「這兩人,有點意思……」眯縫著雙眼,毒蠍模了模下巴,雙唇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自言自語。
被慕容珩拉著一路向前,直到兩人面前的轉彎處傳來了一聲「二哥」,這兩人的腳步才勉為其難的停了下來。
一手捧著錦盒一手拿著折扇,這位招搖撞市的六皇子慕容齊再次大張旗鼓的出現在了靖王府。
「二嫂,這麼快就能下床了!瞧瞧,六弟我說什麼來著,這青恆山產的人參就是補!」說著,慕容齊一轉手中的折扇硬是將孔雀藍的錦盒塞進了慕容珩手中,那張圓臉上的神情別提多志得意滿了。
「青恆山算什麼!王爺,這可是奴家命人連夜從堯山寒池取來的玄冰蠶,對刀傷有著絕佳的療效……」
「也是天下第一奇毒,我說你這個不男不女是要毒死我二嫂吧?」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緊隨其後而來的靈蛇護法,慕容齊挑高了眉梢,一臉毫不掩飾的厭惡。
「哼!沒見識,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嬌嗔一聲,靈蛇護法一抖翠綠色的絲袍,作勢就要將手中散發著絲絲寒氣的黑色小壇子朝慕容珩手上塞,不料後者卻朝後一退,不著痕跡的將其避開。
見狀,靈蛇護法竟不屈不撓的步步逼近,像是一定要將那黑色的壇子親手交予慕容珩般,那股越挫越勇的執拗勁兒看著還真令人頗有些感動。
驀地,就在靈蛇護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整個人朝慕容珩身上蹭去時,火如歌及時的上前一步,將其手中的壇子接了過來,順勢在手上顛了顛,一張略顯蒼白的臉上笑意連連︰「是有些分量,這麼貴重的東西,本王妃可怎麼好意思收下?不過既然靈蛇護法你這麼有誠意,我們若是再不收下,倒顯得我們不通人情了,王爺,你說是麼?」
直視著靈蛇護法那一雙不知是因為惱怒還是因為震驚而瞪了個溜圓的眸子,火如歌是看在眼里笑在嘴上,全然不給他半分反駁的機會,就這麼一股腦兒的說了下去,最後直接將話茬丟給了慕容珩,自己落了個全身而退。
面色陰沉的掃了火如歌一眼,慕容珩是既沒肯定亦沒否定,一時間,氣氛就這麼僵硬了起來,直到靈蛇護法那捏著嗓子的尖銳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你這個面目可憎的女人!你憑什麼色迷迷的看著他!」
聞聲,在場之人除慕容珩仍舊維持著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外,火如歌與慕容齊均是雙雙打了個激靈,不遠處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從高處墜落的聲響,總之,靈蛇護法這一番驚天地泣鬼神般的叫聲一出口,那真真是令听者痛,令仇者快!
「明明是他色迷迷的看著我!」當即出言反駁,火如歌一勾慕容珩的手臂,朝他身上貼去,這一貼不要緊,她一個不留神踫到了自己的傷處,頓時痛的她好一陣呲牙咧嘴。
看著火如歌呲牙咧嘴的疼痛樣,靈蛇護法立即幸災樂禍的笑成了一朵花。
「這叫什麼?這就是現世報!哦呵呵呵呵呵,可真是笑死奴家了!哎呀!……」驀地,就在靈蛇護法笑的花枝亂顫蛇要亂扭時,他那囂張的大笑聲赫然在一個巨大的悶響中變作了一聲痛呼,緊接著,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下來。
站在眾人面前,毒蠍扛著已然失去意識的靈蛇護法,咧嘴笑笑︰「抱歉,小蛇他不懂事,我這就好好教訓教訓他,保證不給王爺添麻煩。」
說完,笑彎了一雙眼楮的黑衣男子消失在三人面前,短暫的沉默了一陣後,慕容齊看向慕容珩,嘿嘿笑了一聲開口道︰「二哥你就是這樣色迷迷的看二嫂啊……」
聞言,慕容珩本就有些難看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陰郁起來,他壓根不去理會那個愣頭青一般的六皇弟,徑自拉著火如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直至走了許久後,耳邊還不斷有慕容齊那極具穿透力的嗓音響起。
「二哥,二哥!二哥你倒是等等我呀!我好歹也是來表達對二嫂的關切之情的,你怎麼忍心放著你可憐的六皇弟不管呢?」揮舞著手中的玉骨折扇一路小跑著朝慕容珩的背影跟了過去,慕容齊一邊大聲的嚷嚷,一邊還時不時朝著路過的王府丫鬟投去一兩個陽光帥氣的笑臉,但凡他所經過的地方,隨處可見被他迷倒了的純情無暇的小丫頭。
一直被慕容珩拖著走了許久,火如歌才來到了一間寬敞明亮,簡單質樸的房間外。
房門大開著,正面對著一張寬闊的書桌,書桌後的一整面牆壁被做成了一個嵌入式的書架,里面擺滿了書,沒有一絲縫隙。
望著那面幾乎由書籍築成的牆壁,火如歌雙眸微微張大,隨即偏轉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慕容珩︰「這些,都是你在看的?」
「不錯。」輕描淡寫的答了句,慕容珩抬起黑色錦靴跨過門檻,順勢將火如歌拉了進去。
半晌後,慕容齊才氣喘吁吁的出現在門口。一手扒著門框,一手撐著腰,他不停的喘著氣,就連說話也變得斷斷續續︰「二哥……你……這就不厚道了……哎呦喂,可累死……你六弟我了!」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慕容齊在門口扒了好一陣子,這才跨進了屋。
「我說六弟,你這可有點夸張了啊,一個王府而已,能有多大?」看著慕容齊那張漲紅的圓臉,火如歌微微一笑,正欲端起茶杯送到唇邊,卻被慕容齊奪了去。
「話不能這麼說!」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慕容齊抓著從火如歌手中奪來的茶杯仰起頭猛灌,末了用手背擦擦嘴,這才展開折扇,一邊搖一邊繼續說了下去︰「靖王府可是全京城最大的宅邸,都快頂的上一個景陽宮了,你說大不大?你們二人一個住在王府南端,一個住在王府北端,這中間的距離可不近啊!」說著,慕容齊再次喝下一大口茶水,卻一不小心嗆進了茶葉。
在六皇子劇烈的咳嗽聲中看向一言不發的慕容珩,火如歌目光微動,卻終究沒能將盤旋于心的那句話問出口,而是以另一個問題取而代之。
「慕容珩,盤龍山莊的毒蠍護法為何會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