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已經燒好,齊忠將裝水的木桶放在床邊,默默的退了出去,出去時不忘將小洋一並帶走,把房間留給了文洋和黎花枝。浪客中文網
而此時,黎花枝看著床上睡去的文洋,一身青衫盡是塵土,已經殘破不堪,不用月兌掉衣服,都能透過布料的破口,看到里面的皮膚青紫一片。
文洋睡得並不安穩,嘴里囈語著什麼,卻因聲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不過黎花枝卻記得,他昏倒前,那一眼不負重托的釋然。
黎花枝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在堅持什麼?
明明就是個膽小溫吞的人,見到文浩來了,就該帶著小洋躲得遠遠的,偏偏他卻迎著文浩的刁難,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黎花枝雖然心酸,卻不能繼續悲傷。
現在小宇不在,文洋和齊忠受了傷,小洋也還那麼小,根本沒有人能幫一把手,文洋能依靠的只有她,她若還繼續悲傷,這個家就亂了。
黎花枝收拾好心情,小心翼翼的月兌掉文洋的上衣,這才看清,大片青紫的皮膚上還有無數大小不一的傷痕,一看就是擦傷的口子。
黎花枝不敢繼續看下去,她怕再看下去,自己會後悔,後悔剛才放走了文浩。而且小洋還在外面,萬一他等不及創進來,看到文洋這一身的傷又該哭了。
無聲的拭去眼角的淚痕,黎花枝擰了帕子,輕輕擦拭著文洋的身體,白色的棉布和傷口上干掉的血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每當黎花枝擦過一個傷口,便會惹來文洋一陣輕顫。
會讓一個人在失去意識後,依然能疼得渾身顫抖的傷是有多疼,黎花枝想像不出來,更想不出她沒回來的時候,文洋究竟受的是怎樣的罪,她唯有擦拭傷口時,更加的小心。
黎花枝的動作很輕,很慢。
直到小宇都將大夫從蘇城請來了,黎花枝才清理好所有的傷口,為文洋換上干淨的面衣。
大夫進屋時,齊忠也有跟著進來,對黎花枝點了點頭,默默的將已經染紅的一桶血水提了出去。
這個人從之前提水進來到這次提水出去,始終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黎花枝知道他想的什麼,他是為文洋受傷而感到愧疚,想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的表達歉意。
其實他本不必如此,文浩和文洋之間的糾葛素來已久,就算沒有他們,這樣的事情依舊會上演,不過黎花枝此時沒有心思去解釋什麼,她現在滿心滿眼里就只剩下文洋,除了讓文洋好起來,別的她什麼都不原想。
大夫為文洋請了脈,又仔細查看了身上的傷口,確定都是些皮外傷,傷痕雖然猙獰,所幸沒有上到筋骨,唯一麻煩的是月復部因為遭受過重擊,月復中內髒恐有積血,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里,文洋都得喝湯藥調理了。
文家院子里,黎花枝還在為文洋傷懷的時候,二掌櫃便已經回了望江樓,此時正站在蘭亭閣向秦玉函復命。
「人已經送回去了?」
說話的不是秦玉函,而是雲謙墨那只妖孽。
「是的,雲少爺。」
二掌櫃恭敬的回答,心里卻在暗自揣度,能讓從來對女人都是不加辭色的雲少爺也開口詢問,這個黎花枝確實不簡單。
想到這里,二掌櫃突然覺得,之前黎花枝家里發生的事,很有必要跟大少爺匯報一下,尤其是她那兩個弟弟。
雖然,那些被打的隨從,外面是看不出多嚴重的傷痕,可是卻生生吐了血的,那分明就是受了內傷的表現,也只有內功極高的武林高手,才會有這樣的身手,區區一介農夫,是哪里學來的功夫?
難道,是他天生神力,雖然沒有內力,可是因為力氣極大,下手之後,震得身體內受的傷?
二掌櫃,想了很久,卻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他只是馬上要接替莫掌櫃,做蘇城望江樓掌櫃之人,做生意,自己倒是在行,這武功他還真不大看得懂。
于是,想了下,又把黎花枝家里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秦玉函听完,臉上看不出喜怒,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沿,思考著什麼。
「你說,那兩個,會不會是老四的人?」雲謙墨眼楮一眯,看向秦玉函。
「不會,這個黎花枝我讓風情樓查過。」
秦玉函一口否定了雲謙墨的猜測,他對風情樓的辦事能力,還是相當有信心的,為保萬無一失,別說是這黎花枝,就是她所在的整個杏花村他都是有查過的,絕對不會和四皇子扯上半點關系。
「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上心,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掉梅莊。」
見秦玉函如此確定,雲謙墨倒是不在意了,蘇城是江南一帶的交通樞紐,本就魚蛇混雜,許多幫派勢力交錯,會些拳腳自保,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
秦玉函想了想,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不過兩個受了傷又會些拳腳功夫的人罷了,若真是什麼身手了得的人,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受傷,這指不定是黎花枝在哪撿到的山野獵戶,也不一定。
如此一想,秦玉函收回了心思。
對著二掌櫃揮了揮手,繼續之前沒有下完的棋局。
夜色,漸濃——
黎花枝哄著小洋睡下,怕他晚上睡著會踫到文洋的傷口,將人抱到了沈宇和齊忠的房里,交給他們照顧。
自己則回到里屋,用麥管喂文洋喝了半碗湯藥,身上的傷口也一一從新上了藥,看著文洋的呼吸漸漸平穩,終于舒了口氣,軟軟的倒在一旁的床板上,卻不敢真的睡過去。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有「傷」就有「寒」,至古傷寒就連著來的,文洋現在渾身是傷,黎花枝就怕晚上他會寒氣入體,突然發燒,所以黎花枝守在床前硬是一夜沒睡,還好文洋夜里也沒發燒,倒是沒什麼大礙。
黎明時分,黎花枝又給文洋灌了一碗湯藥,這才拖著疲累的身子洗了個澡,然後靠在床頭打起盹來。
文洋這一昏迷就是兩天兩夜的時間。
第三天,天還未亮,文洋眼瞼輕顫,模模糊糊的醒來,覺得渾身像被人拆開從新裝過一遍似的,疼得厲害。
模糊中,感覺到有人睡在他身邊,他吃力的轉過頭,黎花枝恬靜的睡顏就出現在眼里,文洋眼神微閃,一個溫軟的笑容無聲的爬上了臉頰,那笑容溫暖如春,絢爛一室。
昏睡了兩天,文洋早就睡不著了,他就這麼側著頭,一直靜靜的看著黎花枝的睡顏,听著她清淺的呼吸,身體不敢移動分毫,就怕驚醒了她。文洋知道,在他昏睡的時間,一定是花枝陪在他身邊的,她太累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屋頂的茅草,灑進屋里,一縷調皮的光線落在了黎花枝的眼楮上,文洋身怕那縷不解風情的陽光,驚醒他的夢中人,吃力的側過身,舉起手為她擋住了那一縷光線,誰想,他剛一動,本就淺眠的黎花枝,便從夢中驚醒。
黎花枝暗惱自己怎麼睡得那麼沉,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文洋醒了沒,剛一睜眼,就看到頭頂上一只素白修長的大手。
黎花枝,瞬間懵了!
「你醒了。」
耳邊,文洋沙啞的嗓音響起。黎花枝側過頭,愣愣的看著溫柔淺笑的文洋,一滴眼淚終于忍不住滑了下來。
「文洋?!」
意識到自己的小動作被黎花枝發現,文洋紅透了一張俊臉,慌忙收回高舉的手,小聲的應了一聲。
「我在。」
听到文洋的聲音,黎花枝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這些天來,她日夜擔心,心中的淤積再也承受不住,黎花枝翻身將文洋撲在懷里放聲大哭起來。
「文洋,你終于醒了,嗚嗚嗚……你嚇到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嚇到我了……」
黎花枝哭了,而文洋卻慌了!
在文洋的記憶里,幾時看到過黎花枝流淚,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哭的跟個孩子一樣。
文洋一面慌亂著,卻從心底升起一股酸澀。
他不明白他在慌什麼,只知道,原本在他心里像山一樣的黎花枝,此時卻脆弱的讓他心酸。
「花枝,你別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要幫你擋住陽光,我沒想嚇你的,真的。」
文洋慌了,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辦,黎花枝的哭聲讓他覺得愧疚,讓他著急,讓他心疼得難以附加。
可他的道歉並沒有讓黎花枝停止哭泣,反而讓她哭得更猛。
這是怎麼了!
「文洋,你怎麼那麼傻!」
「花枝?」
文洋手足無措,剛才的別扭和羞澀已經消失不見。他不笨,猛然明白黎花枝不是被他遮擋樣的手嚇到,她是被他昏迷了這麼些天,嚇到了。
文洋本以為,這些日子以來,只有他一個人變了,變得在意她的一舉一動,變得擔心她的安危,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也是會擔心他的!
如此認識,讓文洋心頭溢滿了滿足,開心、雀躍、激動的無以復加。
此時他才知道,他並不是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樣,只要守在她身邊,看著她就好,原來他還是貪心的,還是期盼能得到她同等回應的。
他知道自己或許配不上黎花枝,但是他還是想爭取,就像當初他爭取活著,就是為了如今的幸福一樣!
想到這兒,文洋伸手環過黎花枝的腰身,收攏雙臂,緊緊的箍著她,讓黎花枝不由一怔。
這是她第一次,被文洋主動抱住。
「花枝,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受傷,不該讓你擔心,我應該看到文浩就走得遠遠的。我沒想到你會傷心,我只是……只是想要為你做點什麼。花枝,你知道麼,我很害怕,我沒有本事,沒有才華,甚至,沒有俊美無雙的容貌,可是我想留住你,不想讓你遠離我,真的不想!所以,我不想把酒方給文浩,我想要留著它,因為那是你想要的,也是我現在唯一能給你的。」
文洋在黎花枝耳邊慌亂的說著,聲音焦急而心疼,卻听得黎花枝淚流滿面。
堂堂一個大家公子,怎麼就淪落到這步田地,被黎花枝欺負,被村里人鄙視,如今還因為一張酒方被自己親哥哥打,而這一切只是為了博她歡心。
「傻瓜,他要,你就給他啊,以後記得,看到文浩就躲得遠遠的,別再讓自己受傷了!」
黎花枝心疼的抱著文浩,靠在他瘦弱的肩上,心情,漸漸沉浸下來,心中淤積消散,黎花枝發現原來自己早就離不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