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天氣,沿海這邊已經很暖和了。
四周的山上全是碧綠蔥翠,風景極佳,加上碧藍碧藍的大海環繞在四周,怪不得後世這里成為著名的風景區。
偶然得閑,張守仁就會騎馬在堡牆和海邊的幾個鋒火墩四處巡查,打量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的心思,誰也不懂,也沒有人想猜。
差距太大,老實听命令就是。
這一天風和日麗,海風吹在身上已經大有暖意,不象冬天那樣的冰寒刺骨,天氣很舒服,張守仁心中卻是略覺焦燥。
他現在的日子在很多人看來是和以前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人手有了,衣服都是重新做的,嶄新的鴛鴦戰襖,鐵網裙和長皮靴,加上紅纓笠帽,腰牌系在牛皮腰帶上,所有的親丁都是這樣的打扮,走在路上,人人側目,一提就是知道是張家堡的副千戶親兵。
這麼一弄,士氣都是極高,人人都有一種自豪感。
這是新衣服和整齊的軍容,加上刻意練出來的與百姓不同的軍姿迭加在一起,使得張家堡的親丁們贏得了前所未有的贊譽和頌揚,附近軍堡的大姑娘小媳婦提起來都是在背後夸贊,連帶著向張家堡親丁提親的人都是成倍的增加。
當初選擇煮鹽的人大有後悔的,因為親丁訓練再累也比煮鹽輕松,而且供應一日三餐,再加上有衣服鞋子發,還有一個月一兩五的餉銀,對比之下,煮鹽的人就太虧了。
已經有不少人試探了,看看張守仁有沒有再招新人的計劃,但他們都是失望而歸……暫時親丁就是這麼多人,沒有繼續招募的計劃了。
這當然是受制于地盤和財力,沒有真正打下來的地盤和穩定的更多的財源,張守仁養不起更多的兵了。
自己已經出招,對手的反擊卻是顯的偏于軟弱,這樣的情形下,主動去趕盡殺絕是不可能的,不管是登州那邊還是膠州,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最多就是方家集這邊歸張守仁所有,巡檢司的大部份地盤,仍然是歸馮三寶。
盡管這個九品巡檢已經元氣大傷,失掉了大半的部下,但只要這頂官帽子在頭上,只要馮三寶不出招犯錯,張守仁是不能再繼續出擊了。
蓄力待發,敵人卻不給機會,這種憋屈的勁頭就大了。
當然,張守仁不相信馮三寶是善男信女,對方一定在蓄力,但究竟是以怎樣的形式來還擊,這可就是難說的很了。
「大人,大人!」
就在他觀察著距離海邊最近,也是村口東邊連接海邊的廢墩堡的時候,身後有人氣喘吁吁的趕過來。
「什麼事?一點穩重勁也沒有。」
回頭一看,是小旗官張世強趕了過來。這個小旗官就是等于張守仁最早的親丁,所以他這一旗,也承擔了一些近衛保衛和貼身的一些工作,算是親丁中的親丁,極為受信重的。
一見是他來,張守仁就知道必定是有事要自己回去,否則的話,張世強也不至于這麼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了。
「大人,可不關下官的事。」張世強笑嘻嘻的道︰「是匠戶那個老林,到官廳找大人沒找著,急的跳腳,下官問他什麼事,他又不說,沒法子,只能小……下官來跑一趟了。」
這人習慣稱在下,小人,是張守仁勒令所有部下,只要有小旗或小旗以上身份的,一律稱下官或卑職,否則要打軍棍,這張世強差點犯禁,說完之後,不禁吐了吐舌頭。
「你這家伙,跟我這麼久,還是不穩重。」
張守仁瞪了他一眼,說起來張世強比他還大幾歲,不過在他面前,就是一個不穩重的冒失鬼一樣。
事實上不僅是張世強,怕是任何一個小旗官在他面前,都很少能保有自己的特性。
「那就趕過去看看,老林做事穩重,不會給我亂出毛病。」
雖然親丁隊伍不曾擴招,但暗中一直在做著準備工作。
鎧甲是軍國重器,雖然千戶所和百戶都有資格打造,不過一副鎧甲少說是大幾十兩的本錢,現在還真的打不起,但護腕、護脛等小件物什還是打了幾百套,預備將來統一下發。
長槍和直刀也是一直在打,並沒有停過。
生鐵張守仁那邊是不停的買,柴炭是現成的,五家匠戶打了這麼多東西,還給堡里打了幾十套新犁具,形象已經大好,張守仁也派了十幾個半樁大的男孩去當學徒,這幾個匠戶是寶貝,手藝也是該發揚光大,等將來銀錢湊手,非得一下子培養幾百個鐵匠和皮匠、木匠不可!
一路打馬急行,堡中人見了他,自是連忙避讓開,並且躬身行禮。
這麼暢行無阻,來到東北角的匠戶營時,遠遠就听到叮叮當當的敲鐵塊的聲響,還有呼呼的風爐聲,也是不絕于耳。
「林重貴叩見大人。」
看到張守仁騎馬過來,老林也是帶著人趕過來,就在棚子前頭叩首相迎。
「都說了一百次了,這里我一天總要過來幾回,次次叩頭請安,多耽擱事。」
林重貴笑道︰「禮不可廢,我這個匠戶頭目要是不守禮,怎麼教下頭這些學徒的小子?手藝學不好還不打緊,把人家的孩子交壞了人品,那就該死了。」
「歪理!」
張守仁一笑,也不和這些人多說,這幾家遼東匠戶等于是自己把他們從泥潭里拉拔出來的,不準行禮也不可能。
當下先是下馬,挨個問十來個學徒的成績如何,拍拍這些小子們的肩膀,捏捏胳膊,把他們弄的哇哇大叫,最後向老林笑問道︰「怎麼樣,有什麼事情急著尋我?」
「是火銃!」
林重貴的模樣也是十分得意,也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自從年前張守仁就撥給精鐵,發給米糧,供給吃喝穿著,一切都是往好了來,要求的就是他仿造出合格的火銃來。
標準也是下給了他,那種五六斤重的鳥槍就不要了,拼接的銃管也是不要了,就是一根整管用人力慢慢鑿穿打磨,在質量上一定要保證百步左右還能擊穿門板,這也是明軍標準火銃的最基本的要求。
現在時間過了三個來月,看來成品應該是出來了。
「好,好的很!」張守仁聞言,也是精神一振。做為一個熱兵器時代過來的軍人,對火器有著天然的喜愛和強烈的興趣。
「嘿嘿,大人看了再說好不好。」
老林也是十分的不安,火銃是同時鑽了五桿,五個匠人一人一枝,其實若是熟手,一個來月就應該能鑽出一支來,但除了他之外,別人做這個活計都是生手,中間都鑽廢過,所以時間就耽擱久了。
再下來,應該就很快了。
五支火銃已經全裝好了,上好的核桃木做的銃身,銃管和銃身餃接的十分合密,火銃的銃管打磨的十分光膛,各種零件也是精心打制,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手藝做出來的東西。
張世強也趕了來,拿了一支在手上看,嘖嘖贊道︰「不得了,上次千戶大人發來的火銃,在這些家伙面前,簡直屁也不算。」
工部的匠人吃的是豬食,做的是牛馬活,不曾過一天好日子,這樣的匠人做起事來,肯定不可能出工出力。
再加上克扣工料,所以工部做出來的火銃簡直就是笑話,拿在手里一看就是粗劣貨,連地方上做的鳥銃都是遠遠不如,反正不管是工部還是地方,真能達標的火器實在是太少了。
就是因為在設計思路和質量上都失敗,明朝的火器在騎射面前沒有討的了好處,明末清初,中國的火器發展正好是在張守仁身處的這個時代走進了死胡同!
清朝統治者一則是不相信火槍,二則是對自己的騎射過于自信,三來是不敢把這種幾天就能上手的武器放在民間,這個小部族以異族的身份統治著龐然大物的華夏,當然不可能去發展火器,不僅不會,反而會百般打擊,在這件事上,聖君康熙就有絕妙的表現。
這樣到了一八四零年時,英軍扛著的雖然只是前裝滑膛槍,但威力和訓練和做戰方式甩了清軍幾十條街,當時的清軍,對火器已經徹底懵懂無知,有限的火槍,居然還是明末時的落後的火繩槍。
現在擺在張守仁眼前的,雖是純手工的出品,但從銃口,膛身,藥池,護木,總觀下來,卻是一支足以叫他滿意點頭的上佳成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