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是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從膠州返回張家堡後,張守仁果然是大展拳腳了。
張世祿最先被派了出去,帶著自己的一個小旗,先駐守在方家集,那里所有的商行,包括浮山鹽場在內,鹽貨必須要經過張家堡親丁的抽分後才能發賣,這也是原本巡檢司的規定,現在被張守仁給繼承過來了。
當然,往鹽里摻沙子和泥土的規矩是廢止了,收百姓的鹽價也是從三錢漲到了五錢,明碼標價,每天由張世祿在方家集收鹽,或是檢驗抽分,然後由各商行統一運走。
靈山鹽場往膠州的道路,也是在薛家集上設了點,收鹽和抽分兩不誤,沒有一斤鹽能從卡子里過去。
在膠州,是卡住了白河一帶的水路,任何商行如果不是買的浮山鹽就得被抽分,每擔鹽五錢鹽子,一文不能少。
收鹽是五錢,抽分也是五錢,直接到商行手里就是一兩五,掌握了膠州到浮山,再到膠州往平度州和高密一帶的水旱道路,也是形成了專賣制度。
現在的膠州一帶,根本無所謂官鹽,鹽場的鹽直接算是張守仁的,沒有官鹽發賣,商行可以直接二兩一擔或是更多的銀子發賣,或是運到外地,一樣是有利可圖。
平度州和高密是內陸縣,不出鹽,但距離他們很近的青州和登州出鹽,張守仁的手一時還伸不到那邊,鹽價還沒有真正提起來。
他的打算是將來擴充人手後,把登州和青州鹽場也控制起來,這樣的話,從登州到青州、萊州、膠州、平度州一帶,一年百萬石以上的一個大市場,就全控制在自己手中了。
但現在他的人手嚴重不足了。
膠州的風聲平定下去,張守仁兌了五百兩銀子送到膠州,上下打點好了,曲瑞這個小旗官直接任了巡檢一職,算是官面上的一個交待。
張守仁的部下在行事時,雖然大家都知道是張家堡的親丁隊伍,但管理鹽政的時候,托名是鹽政司的鹽丁,這樣也就名正言順。
曲瑞上任時,堡中倒是有不少人擔心,但張守仁只是笑而不語,不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擔心放在心上。
一個小小的巡檢,不過是掛個名,曲瑞甚至不大駐在膠州,而是經常膠州和浮山兩頭跑……他有更忙的事情要做,因為副千戶大人要擴軍了!
不算軍官,現在的親丁隊是一百三十五人,方家集一個旗,膠州一個小旗,靈山鹽場那邊的路上一個旗,幾條河口各旗一個旗……十個小旗被放的七零八落,幾乎是眨眼間,張守仁就吃成了一個胖子。
不過這個胖子是個虛胖子,圓滾滾的肚子里全是空氣,根本就沒有脂肪,這個胖子體能太虛,風一大,一吹,就可能撲到在地了。
所以一定要擴軍,而且要在短時間內就形成戰斗力,這個擔子,也是實在不輕松了。
在各地的銀子沒送來之前,張守仁就是想擴軍也沒有辦法,買巡檢這個官把他最後的儲銀用了個干干淨淨,除了日常買菜的菜金,整個張家堡的親丁隊伍幾乎就是一文錢的儲備基金也是沒有了。
後來各小旗去設卡抽分的時候,差點連頭幾天的伙食費都要開不出來了。
還好,在嚴厲打擊了馮三寶之後,膠州一帶對張家堡的軍戶們的戰斗力還是有數的,除了極少數不開眼的,敢出來搗亂的私鹽販子幾乎是一個也沒有,這樣一來,銀子就象一條條小溪,慢慢的向張守仁比海溝還要癟的錢袋里流淌過來。
在馮三寶時代,巡檢司的鹽丁是各自為政的,每處鹽丁也是各負責一處地方,對私鹽抽分抽查,自己也收鹽販賣,然後賺了十文,上交一部份給自己的上司,上司再分一部份上交給馮三保。
這樣雖然抽的錢雖然多,弄的怨氣很重,但到馮三寶手中的錢卻是被分散了,消耗了,數字當然不是很多。
在馮三寶時代,一個月的收入,連賣鹽和抽厘都加在一起,到馮三寶手中的時候是一千兩左右。
這麼大的一個鹽梟,一年收入一萬五不到,就這樣還被膠東一帶弄成了傳奇人物,听到馮三寶收入數字時,張守仁只能是極輕蔑的一撇嘴了。
他的制度,就是除他之外,沒有哪一個夠資格領銀子!
這個親丁隊是他一手建立,人是他一手,包括這地盤,也是他一手打下來的!
銀子只能匯總在他這里,然後再重新分配。
甚至連軍餉都是,盡管親丁們每天過手大量的銀錢,不過他們連給自己發餉的權力也沒有。遠在白河一帶的那個小旗是蘇萬年帶著,每天抽大量的貨船,得銀很多,但這些銀子都得老老實實的送到浮山來,經過林文遠核算之後,到了發餉的前兩天,餉銀才會從浮山再一次送回白河那邊的卡子,所有的小旗,除了伙食銀子,一分錢也是不許留下!
除了銀錢上的規矩,不準賭博,不準去青樓,不準和百姓打架斗毆,違者是一律重處,沒有意外。
所有人都沒有挑戰張守仁權威的想法,長期的訓練和幾次做戰的經歷,這位副千戶大人已經是大家心中完全不可替代的權威人物,他的軍令,想的通的要執行,想不通的,也要執行。
當然,張守仁也不是完全的不近人情,只知道拿軍法來壓人。
出差在外的,每月加五錢銀子的補助,月餉錢就成了二兩,這個收入在普通的軍戶來說,幾個月前就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數字。
再有就是駐守超過一個月了,可以回家住上三天,休息調整一下緊張的神經。要知道,在駐扎地不僅規矩多,平時下了值還要繼續訓練,每個旗都要按自己的特色,持續不停的繼續訓練下去,每天的體能消耗和繁雜的工作一定使人很疲憊,適當的休假當然也是必要的了。
家屬方面,每月都是由官廳發給糧食,保障親丁家屬在堡中吃好的喝好的,衣服鞋子都是隔一陣就下發,夏天還統一買西瓜下發,冬天由官廳負責幫親丁家屬撿柴……這些福利都是慢慢的用條例規定下來,寫在紙上,白紙黑字,叫人一看就是十分的放心。
當然了,以張守仁的信譽,就算沒有這些文字,下頭的人也絕不會懷疑他所說的話。
到現在這個時候,整個膠州和小半個萊州都算是在張守仁的勢力範圍之下,也就是人所說的地盤。
外邊的私鹽販子進不來,本地的要抽厘後才能出售,自己手中更是大量出貨,反正鹽這種商品是必須品,不米白面對老百姓來說是很正常的事,就算現在張家堡的軍戶都有錢了,每天是吃粗糧,把錢省下來不用的人家也是大有人在。
都是窮怕了的,誰也不敢拿著錢去糟蹋。
精米白面,那是年節時才能吃的,平常時吃這些,窮軍戶里有這種福份?就算是士紳人家,也沒有天天吃魚吃肉的道理!
不過再省的人家,他也省不下每天都要吃鹽的錢。在官鹽騰貴的時候,老百姓再窮也只能咬著牙齒買那種劣質的官鹽,黑心的鹽場在每斤鹽里最少加了三兩的泥沙,每次買鹽後還得費功夫把那些泥沙給撿出來,這樣鹽就顯的更加寶貴了……但無論如何,不吃鹽身上會發腫,全身會沒力,這一點再傻的百姓也是知道的。
現在官鹽也就是私鹽,私鹽也是官鹽,價碼一樣,質量有了很大的提高,雖然還是那種青白色的大顆粒海鹽,味道口感實在不佳,不過窮人就沒有這麼多講究了,最少這些海鹽沒有泥沙摻在里頭,有了浮山來的那些軍戶的看管,賣鹽的人也是老實多了,欺負良善,缺斤少兩的現象也是幾乎絕跡,在這一個月,外地來買鹽的貨商明顯增加,就是本地的百姓買鹽的數字,也是有明顯的上升曲線。
畢竟人是知道好歹的!
「三千兩,當時大人還不知道是怎麼個高興法!」走在往方家集的路上,曲瑞也是興致勃勃的想著。
頭一個月的收入簡直使全堡上下都嚇掉了下巴,听到數字之後,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到。
就是曲瑞給林秀才送例規銀子的時候,因為收入明顯增加,張守仁指示份例加一倍,在林秀才問到原因的時候,曲瑞也是如實相告。
當時這個歷經宦途,見多識廣的知州府中的幕僚就是驚的發呆,捧著手中大包的銀子,一時都轉不過味來。
半響過後,林秀才才搖頭嘆息︰「我學生在外經歷二十年,還是頭一回見到張國華這樣的人物,奇哉,奇哉!」
他所奇怪的還不僅是張守仁收入的增加,還有對方這種如實相告又主動提升份例的大氣。
以林秀才對自己主翁的了解,一听說張守仁在私鹽上提高了幾倍的收入,而自己的收入卻是分文不加,視銀如命的秦知州一定會恨的牙齒癢癢,就算是拿張守仁沒有辦法,但在心里烙下一個對方不識好歹的印象,以前下的功夫就是白費了。
有這種豪爽而有大氣,看著愚蠢的做法,其實是最聰明不過,這樣的人,林秀才後悔對方在膠州時,自己還是太過托大了一些!
現在的張守仁,地位已經不是半年前可比了!
現在浮山所十個百戶全部在替他燒鍋煮鹽,所有人家都是全家出動,就算是離海邊很遠,以前很少煮鹽的人家,也是出現在了海邊。
如果從山上往下眺望,就能看到五六里內的海邊,到處都是升起的炊煙,到處都是煮海出鹽的軍戶們。
有錢可賺,沒有人怕辛苦,而在交鹽時領到銀子後,所有人對張守仁的印象,自然是一天比一天有所改觀。
現在的浮山,真正的權威已經不是千戶周炳林,而是迅速冒起的副千戶張守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