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
現在親丁隊有六百八十余人,按十二人一小旗的話得分成六十幾個小旗,這樣的軍制肯定不妥,指揮起來太不靈活,就算張守仁有這麼多合格的小旗官,他還得有好幾個合格的百戶,然後層層疊疊的指揮機構只是浪費他的口舌和時間。
他決定在指揮上,先按明軍的營兵制度來解決這個麻煩。
十人為甲,設甲長,五十人為一隊,設管隊和貼隊各一人。
原本上面就該是十隊為一總,設把總一員,但這樣等于一個把總要管十個隊,指揮體系又變的粗陋簡單,不易指揮了。
就是十人為甲,其實還可以設一個副甲長,連自己在內管理四五個人,剩下的一半歸甲長直管,這樣基層的老兵和士官可以更多的安插位置,隊伍在戰陣上自我修復和接受復雜陣形指揮的能力,也是會變強。
在隊和總之間,肯定要加設一層,而且一總五百人的北方軍鎮的營制也是可以縮小一些才合理。
這個制度,在方家集和浮山訓練的時候,已經是解決了。
現成的隊官人選,各小旗官直接就是隊官,只是這種任命不是朝廷的經制官,只是一種親丁隊的內部任務,各隊官的正式告身,仍然是由登州都司頒下來的小旗身份就是。
現在第一波奉命抵上去的,就是剛剛編成不久,表現最好,雖不是最勇猛,卻是最穩定的林文遠為隊官的甲隊。
這一隊中的幾個甲長,全部是打韓六余部的那四十幾人中的一員,隊官林文遠,貼隊崔余,兩個隊官性格相近,都是沉穩冷靜,睿智機敏型的。
兩人配合極好,訓練時也是很講究辦法,甲隊的綜合素質也是最高。
就是說,無論哨探,偵察,或是內務,扎營,或是體能儲備,或是刀牌槍術火銃等,各項指標都是全能,全部排在各隊第一。
相形之下,脾氣火爆的孫良棟和彪悍的黃二帶的隊就遠不如甲隊了。
倒不是說他們不行,而是各隊主官會把自己的性格烙印烙在隊員們的身上,這兩個暴性子帶的隊官,格斗技巧強,打架都是特別凶惡勇猛,但在隊列和訓練上,內務上,就是比甲隊差的遠了。
此時听到命令,林文遠便是立刻揮拳,下令︰「甲隊,隊縱隊變隊橫隊,呈半跪陣形,倒轉長槍!」
在他身後,張世祿的乙隊也是接受了命令,兩隊原本就是縱隊行進,此時在尖利的命令聲中,縱隊左側第一個親丁迅速向左側拉開,然後他身邊的伙伴也是緊緊跟上,接著便是後面一排的親丁繼續向前,然後繼續排開……
就在登州營兵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中,五十人一隊的縱隊已經在眨眼之間就變成了橫陣。
然後所有的浮山兵開始倒轉長槍。
和那些削的凸凹不平的木桿上裝上鐵槍頭就號稱是長槍的劣制品截然不同,浮山的長槍桿是精心制作,桿身平滑堅硬,不是大力正面劈砍的話,有彈性的桿身根本是砍不斷的。
在槍頭和槍桿之間還有鐵制的套頭,用來保護槍尖。
在長槍的尾部,則有一個螺旋型的鐵疙瘩。
此時此刻,就在張守仁下令的同時,登州營那邊也是失去了耐性,排在最前的百來人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沖殺過來。
有些人就指望嚇跑浮山所兵就了事,所以兵器多半不曾出鞘,或者也是倒著拿。有些凶徒卻是不管不顧,在他們看來,上頭有令,這邊也是必打無疑,既然不能和平解決,砍死砍傷,各由天命。
自己選的,需怪不得別人。
他們疾沖上前,根本沒有想過,對面的浮山兵會有什麼切實的抵抗。
看到浮山兵快速由縱隊變橫隊的花巧時,不少營兵和營兵將領都吃了一驚。雖然明軍也重視陣法,操練過什麼八卦陣,魚鱗陣,九宮陣,鋒矢陣等等,但真正打起來,無非也就是騎步配合,然後拉開陣勢,接著就是各自為戰。
象浮山親丁這樣,一小隊一小隊的牢牢控制,然後轉換隊形,彼此配合作戰的模樣,明軍根本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做到。
這首先得建立在各隊官和甲長對自己部下的控制和了解能力,然後是士兵的領悟能力,甚至是關系到文化程度的高低。
接著才是扎實的隊列訓練和口令接受的訓練。
就眼前這花巧之極的變陣,沒有相當長時間的訓練是不可能辦的到的。張守仁的親丁是一個老兵帶幾個新的親丁,練習了一個來月,才勉強有現在的效果。
若是練習的時間越長,自然是效果越好。
但在登州兵眼前,不過就是幾排薄薄的槍陣,而且這些浮山兵明顯膽怯,用的還不是槍頭。
這些兵痞的嘴都要笑歪了。
他們參與的大規模的斗毆倒也不是頭一回了,登州分好幾個營,是從開初的海防營分化來的,文登營,萊州營,即墨營,反正營頭多的很,彼此之間自然也有爭斗。
幾百人規模的大型斗毆,在自己的營頭間隔一陣就會有一次,有些死傷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上頭知道了,也是根本不理。
只要不鬧出大亂子,比如嘩變叛亂什麼的,上頭才懶得理會這一點小事。
眼前這些衛所兵,還沒打就已經慫了,自己放棄武裝,用槍柄來戳人,這有什麼用處?
他們也是老油條了,沖到距離二十步左右時,就先停住了腳步。
長槍陣的優勢在于槍身的距離對短兵器的壓制,戰場上如果遇到槍陣,當然不可能蠢到直接撞上去。
小說里那種騎兵往長槍陣上直直撞上去,或是刀牌手直接正面對沖長槍陣的打法,那是十足的胡扯,或是根本不會打仗的人才會這麼做。
象是海盜,鹽丁,這些人個體很勇悍,博斗經驗也很豐富,但他們畢竟不是兵,沒有經過正經的戰陣訓練,也沒有將領帶隊。
大明的將領,普遍意義上來說廢物多,因為他們打不過東虜,或是根本不敢打。
但他們打農民軍,打蒙古人,卻是勝多負少,基本上很少有官兵正面對流賊被打敗的。原因就是明朝將領是二三百年的世襲,雖然有不少紈褲子弟,但軍陣之事還是一代一代的傳承了下來。
金鼓,扎營,旗號,陣列,有一些心得都是歷代積累的,不是光靠看書就能懂的。
那些海盜和鹽丁,自然就是差的更遠了。
單打獨斗的話,這些登州兵未必比海盜或鹽丁強,或是弱的多,但戰場經驗和大規模對戰的素質,就是比那些鹽丁和海盜強的多了。
現在第一排的營兵全部排開有也是有五六十人,密度大約正好是間隔半米不到的樣子,這個距離,正合適他們展開手中的兵器,排的再密的話,武器揮不開,或是容易傷到自己人,這種長街對戰的巷戰,人數少的一方其實還佔便宜,因為登州兵再多,活動空間小,後面的人干著急使不上勁不說,很多戰場的動作也使不出來。
停下腳步,就是故意擾亂槍陣的節奏,長槍端著很累,集團沖鋒更累,而且最容易叫槍陣散亂。
槍陣的威力大,但缺點就是容易隊列混亂,一亂就完蛋,落單,混亂,都是槍陣的死穴。
當年沈陽一戰,總兵官陳策領五千長槍兵,在混亂之極的戰場中始終保持陣列,清軍怎麼啃也不好啃,除非是付出巨大傷亡來硬啃。
從早至晚,一直沒有好的辦法,最後只能調來大炮,把槍陣混亂,然後就是單方面的屠殺了。
這些登州兵,戰場經驗倒是十分豐富,到二十來步距離的時候,故意一停,然後不少人就下意識的斜切跑動。
在戰場上,斜切一跑,長槍就得轉向,整個槍陣也要轉身,調度起來,十分困難,人家在面前這麼跑,你又不能置之不理,跟著一轉一跑,亂了自己陣腳不說,體能消耗也就大了。
這樣的做法,果然也是給浮山所親丁的新丁造成了一點混亂,有人下意識的就想跟著轉。
「不要動,穩住!」
「地方狹窄,他們跑不到哪去!」
「誰動了,回頭一百軍棍!」
管隊隊官先叫,然後各甲長跟著一起喊,長期的訓練使得這些老兵和隊官都很有威信,幾聲叫喊之後,所有人都是穩了下來。
既然槍陣穩的好,對面的營兵就為難了。但這些兵油子也是經驗豐富,槍陣不亂,他們也是盡可能的不上,反正對面現在是平端的長槍,比他們手里拿著的短兵器要費力的多,僵持久了,自然還是營兵一方佔便宜。
而對面的浮山親丁們,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動作,也是使得這些頗具戰斗經驗的營兵,立時崩潰!
「甲隊,快速前沖……刺!」
「乙隊,跟隨甲隊,錯開身位,向前……刺!」
甲乙兩隊是最前頭的兩隊,隊官也是十分優秀冷靜的林文遠和張世祿。
兩邊一對峙,他們便知道必須由自己一方打破僵局,對峙時間久了,對長槍陣極為不利。
親丁這邊,畢竟基本上全是新兵,訓練再強,對上官再信任,時間久了,瞎想的東西多了,士氣不可避免的會受影響。
最關鍵的,還是奔波了一天半的時間才到達登州,在這里休息不久就是這種高強度的對抗,對體能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