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救治傷患吧!」
剛剛作戰,張守仁並沒有如前幾次那樣沖殺在最前。
他的武藝當然還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但,這一次他決定自己不上了。
明朝人的想法,武將就是要騎良,能使大刀劈砍殺敵的才是好武將。赫赫有名的「劉大刀」就是如此。
這個老將確實是勇猛,听說用的是幾十斤重的環首大鐵刀,拿在手中,揮舞如風。
不過張守仁實在懷疑,這位爺是不是真懂得為將之道。
領幾十人的小軍官,可能自己一定要武藝精強,領幾萬人的總兵大將也是事事沖殺在前,這個事未必太搞笑。
後來劉老將軍死在抗清的第一線,也確實是以身殉國,張守仁也不好拿他當例子。不過,對下屬的武將,他的態度就很簡單了,所有的將領,一定要學為將之道,把事情交給下屬做而事事成功的上位,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一勇之夫,已經不適合這個時代了。
剛剛他一直在後面,也是觀察著每個小旗官和隊官的反應。
看指揮,應變,對士兵的激勵,對陣形的微調。
林文遠和張世祿的表現確實不錯,其余幾個也是中規中矩,孫良棟這廝果然又是有亮點,剛剛的那一下,實在是玩的漂亮。
估計自此之後,也沒有幾個人敢和浮山所這邊玩兒遠射了。
都一邊玩兒去!
比近戰,六百多長槍兵打的三千登州營精兵毫無還手之力,這戰績,傳揚開來,還有什麼可說?
當然,不得不承認,這一次浮山這邊也是取巧了。
正好在長街遇上,對方人多的優勢被建築物擋住了。巷戰就是這樣,地形之利被誰抓在手中,被誰利用的好,戰爭的天平就會向誰傾斜。
剛剛最險時,就是登州那邊想以命相博的時候,可能是丘磊的家丁親兵們突上來了,這些人兵器稱手,武藝高強,剛上來時,連傷了好幾個親丁。
若不是林文遠和張世祿十分得力,壓住陣腳不亂,然後張守仁急調兩隊上去支援,密集槍陣把那些親丁戳的痛不欲生,親丁們恨這些家伙傷了自己的同伴,下手極狠。
這一次,估計丘磊花大價錢養起來的家丁隊,損失一定不小。
仗,已經是打勝了,而且勝的干脆利落,毫無瑕疵。以張守仁對登州這邊情形的了解,此事大約也就是這樣了。
丘磊再不知好歹,也會明白浮山這邊還是留手的。
除非他造反,真刀實槍來干,不然的話,這碗酒再烈,他也只能咽下去。
況且,就算他心一橫要造反,除了自己掌握的精銳營頭之外,那些軍頭們是不是听他的,話猶可兩說。
丘磊這總兵,對部下的控制力,還有麾下精銳的數量,那可是遠遠也不及劉澤清了。
「輕傷的,能自己走動的,現在就回去。」
大戰算是打完,底下就是收拾殘局。
老實說這種事浮山親丁可真不在行。打海盜,沒死的也是在喉嚨上再來一刀,然後剁下首級,用鹽腌制一下,以防臭頭,然後解開頭發,散著扣在扁擔上,挑了去報功就是。
殺鹽丁,也是這樣,補刀之後,丟在挖好的大坑里頭。
反正今天這種事,以前還真沒做過。
那些受傷的營兵,眼看著人家來救,心里自是歡喜,不過看到這些浮山兵的眼神,卻是充滿殺氣,于是一個個嚇的屁滾尿流,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彈。
這也導致了多年之後,這些營混子到處宣揚,浮山兵殘忍好殺的形象,似乎也就此深入人心……
輕傷的登州兵就是自己掙扎著起來,他們的傷勢也是千奇百怪,什麼樣的傷都有。
牙齒被打掉的,鼻青臉腫的,或是捂著胸口皺眉的,甚至是吐血的,都不奇怪。
這還算輕的,好歹三五成群互相扶著就能自己走回去。當然,兵器是留了下來,有不開眼的還想去撿自己丟下的刀劍大刀什麼的,被浮山這邊眼楮一瞪,立刻就是十分乖覺的放了下來。
笑話了,這一場大戰浮山這邊已經是手下留情,這麼一點東西還想拿走?營混子雖然戰斗力差,留下來的東西倒是好東西,畢竟這幾十年一直在打仗,前方將士以命相搏,用的東西也不能太差了,特別是登州這樣的地處前線的地方,發下來的刀槍劍戟還算過的去。
就算是劣制品也無所謂,這麼多兵器重新鍛打一下,可以省下不少精鐵。浮山那邊,可真正是在為精鐵的來源在發愁。
「大人,看看嘿,還剝下來十一具鐵甲!」
張世福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一副發了財的土財主模樣。
其余的各小旗,也都是十分高興的樣子。這鐵甲可不是皮甲瓖嵌鐵片的那種劣貨,那種甲,重三四十斤,穿在身上膀子都不好抬,十分吃力,但防護能力反而不大好。
眼前這些甲可是正經的鐵甲,鱗片一層層的串起來,有護臂,護脛,是全套的正經貨色。
這樣的甲,一套在遼東少則一百兩,多則一百二十兩,十來套甲,就得一千多兩銀子!
況且,這種軍國重器還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登州這里有甲,也是特殊情況。別的軍鎮,不要說普通士兵,就連把總一級的武官也是多半沒甲,最多混一身皮甲就得了。
這里是因為遼東連年大戰,不少全國之力打造的好甲卻是無償送了女真人,遼東軍打仗不行,當運輸大隊長倒是蠻在行的,女真人是三百人到二百人左右一牛錄,天命汗時期,披甲的女真人不足十分之一。
到皇太極時期,披甲人數字每牛錄就到達百人,正好是後金對滿洲三丁抽一的數字,就算偶有不足,也能迅速補充上。
後金擁有穿過邊牆打到明朝內地的能力,實在是和遼西各鎮的大方輸送有月兌不開的關系。
當然,還有孔有德這樣漢奸的助力,鑄炮,大量的漢人工匠給女真人打造鐵甲和兵器。到天聰年間,後金的武器都是精鐵打造,鋒銳堅固,十分上乘,而鐵甲也是打造極多,不僅是女真披甲,連蒙古軍和漢軍也開始穿上滿洲八旗淘汰下來的鐵甲和皮甲了。
遼東這邊甲多,登州隔一道海,也是佔了不小的便宜,所以才有眼前這十來具鐵甲。
這還是沒有俘虜什麼武官,要是捕上一些武官,鐵甲的數字就會增多了。
現在浮山那邊也在考慮批量出產鐵甲,但上次利豐行沒有買到鐵,于是這個計劃被張守仁給擱置了,現在打造火炮是最要緊的項目,還有堡宅的建設也有不少地方要用鐵,新上任的浮山所倉副大使兼張家堡工正鐘顯是個極為認真的人,各種物資現在都在此人的掌握之中,一切按計劃來,幾乎沒有通融的余地,這讓小旗官們都特別沮喪……原本他們是打算各自打造一身上好鐵甲來著!
不過這一次的收獲應該能解決這一難題,十來套鐵甲,就算張守仁留一半在自己手中,剩下一半,兩人一套,小旗官們得到一套鐵甲的機會還是蠻大的。
「你們哪,真是沒成色……」
有著一群狼一樣的屬下,張守仁也沒有辦法,對著流口水的孫良棟和黃二兩個虛踢一腳,喝道︰「還不趕緊給我把戰場打掃干淨?」
「是,大人。」
眾人怏怏起身,一副郁郁不樂的樣子。
張守仁頗為無奈的搖頭,罵道︰「你們這些兔崽子,回去之後,給你們分就是了。」
「太好嘍!」
「嘿嘿,這下可真好。」
一群小旗官搓了搓手,對著一堆鐵甲又是流子一通口水,這才又重新去打掃戰場。
這也是張守仁教給這些人的名詞,打掃戰場包括清理,救傷,埋死,統計戰損,繳獲等等諸多事項。
這其中紀律很多,要緊的就是繳獲歸公等鐵律。
一旦違反,必定開革不饒。
戰損的事,還是歸林文遠來統計。
一共花了半個時辰時間,在所有登州人的注目之下,浮山所就把一片狼籍的戰場打掃的干干淨淨。
繳獲的武器被捆扎起來,放在一起,堆的如小山一樣,輕傷的登州兵已經離開,還有二百多人被強留了下來,他們找來一些竹棍和木棍,用繩子綁成拐仗或是擔架,在一邊靜靜的等著。
這些營兵臉上都是無奈的表情,技不如人,戰不如人,也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听候安排。
有一些兵油子嘴不老實,人家浮山兵也不和你斗嘴,上來就是用槍桿子一陣亂拍,打的你一點脾氣也沒有。
看到他們挨打,四周的登州百姓都是傳來一陣陣的哄笑聲,現在雨幾乎停了,剛剛在小雨中的一場大戰,令得全部觀戰的登州士紳和百姓都是目醉神迷。
原來仗還能這麼打!
親眼看到原來囂張跋扈的營兵被抽完了左臉抽右臉,此時此刻,這些登州百姓自然也是在落井下石,故意笑的大聲而歡暢,就是叫這些營兵更加的難堪一些。
到這時候,有一些營兵心里才涌出一絲悲哀來,原來技不如人,下場竟是如此的淒慘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