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老人家雖老,眼界是很好的。」
「但怎麼停了工?」
「這也是沒有辦法,缺鐵。」
提起鐵,張守仁就真的發愁了。
他錢再多,本事再大,現在是真的買不到鐵。鐵這玩意,在明朝還算是好,官府控制的不嚴重,屬于可以隨意買賣的物品。
不僅是鐵,對金、銀、銅等貴金屬,明朝的控制也很松。
這並不是好事,其實對這些礦,國家應該大力開采,並且把資源控制在自己手中。宋朝對這些礦產的控制和利用,效能就遠在明朝之上。
而明朝控制的松,官采的少,民采又被勒索騷擾,到明末時,各種礦業都是十分蕭條,加上戰亂,導致對銅和鐵的需求大大增加,所以就算有銀子買不到礦產也是很正常的事。
當然了,明朝只是制度有缺陷,象清朝那樣,厲行礦禁,大明天子和朝堂倒也沒有蠢到那種愚昧無知到無知的地步。
眼前這幾座高爐,就是預備了材料,也請了幾位老匠人,有過修高爐經驗,退火回風等幾個技術上的要點,張守仁也是和這些人商談過。
現在的兵器,雖大半是精鐵所打,十分精良,但張守仁心是頗有不足。
回風加熱之後,得到鋼是小意思,然後再做好除碳工作,加力鍛打,這樣出來的武器,鋒銳遠過精鐵所打造的武器,將算是冷兵器時代的一個跨代的工程。
所以練鋼對他的未來的軍隊十分的重要,算是他的一個小小野望。有了鋼,他的軍隊在鎧甲防備上,在攻擊銳利程度上,都將會是一個跨越。
而且,據他粗淺的鑄炮知識來說,最好的現有技術條件下的火炮,當然是鋼芯銅炮,威力大,炮身可以鑄的不太重,炮壁平滑,射程遠,而且不象老舊的青銅炮那樣,打上幾發就因為炮管過熱而必須等待冷卻後再次擊發。
總之,這幾座銅爐造價肯定不菲,但卻是必須上馬的工程。
一旦儲存的鐵礦石充足,練鋼的事就會迅速提上日程。
張守仁希望,在今秋明冬之前,部隊能夠全部換裝。當然,這件事能不能成功,還得看能不能找到好的生鐵和鐵礦石的買賣資源。
正好,老掌櫃就在,張守仁索性拱了拱手,揖了一下,起身後神情已經是十分的凝重。
「李老掌櫃,在這里就求托你了,無論如何,請利豐行幫我進一批鐵礦石,還得有精鐵,現有的數字,我可是實在不夠用。」
提起此事,李掌櫃也唯有苦笑︰「國華,大約你不知道,最近河北、山東、山西一帶,好多家商行的生鐵,還有銅、皮子,都被人給包圓了。」
「包圓了?這得有幾十萬張皮子,還有幾十萬斤鐵吧?誰這麼大手筆?」
「兩家!」
李掌櫃豎起兩根手指,先看看左右,見自己的屬員伙計都是遠遠的在打量著堡中的情形,張守仁身邊的人就更有素質,一直就是不近不前,保持著听不清談話又能護衛,隨時也能上前來听候命令的距離。
見沒有人在跟前,老頭子便正色道︰「此事也就是一點風聲,而且牽涉甚廣,雖然我知道國華是什麼樣的人,但還是要說一句,請勿外傳。」
「老丈當我什麼人?請放心就是。」
「好,那我便直說了。」
老李頭又墊了一句,這才又接著道︰「實話說吧,貨全部是軍需所用,大約你也明白。這些貨,特別是鐵和皮貨,生膠、漆這些物資,還有糧食,大約有七成是運往口外的。」
「口外?」
張守仁迷茫道︰「是找蒙古人換皮子去?」
「唉,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往口外,是從草原繞道一圈,然後送到遼東去的。」
「遼東?送給遼鎮,從山海關就走,何必打草原……不對,是送給東虜的?」
「對嘍!」
「我不相信!」
張守仁氣的面色鐵青,氣息也粗重了很多。李掌櫃還是頭一回見到他如此失態,也是嚇了一跳,一時間話也不敢說,想勸兩句,竟是不敢開口。
畢竟張守仁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一些。
「都是晉商賣給東虜的嗎?他們不知道這是資敵養盜,將來東虜侵我華夏,靠的就是他們的供養嗎?」
「他們說,在商言商,有價就有市,人家出錢,他們辦事,這就是生意。」
「放狗屁!」
張守仁怒不可遏,罵道︰「若是在我面前,一刀劈了他。」
「唉,我等亦是不以此話為然。商人雖然是要言利,好歹要分清敵國,這東虜殺我漢人,掠我華夏子民到遼東為奴,百般虐待,商人還與共勾通,實在是敵我不分了。」
「該死,真的該死。」
以張守仁粗淺的歷史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歷史上還有這麼一出。
清軍此時已經兩度入關,每一次都殺傷數十萬人,搶掠數十萬人,給明朝北方的百姓居民帶來了巨大的痛苦和災難。
加上在遼東屠殺的六百萬漢人,當時的清朝統治者和整個滿族對漢人是欠著血債,鮮血未干,本民族內就有這種敗類,為了賺錢,不顧民族的斗爭與仇恨,居然與異族合作,吸自己民族的血來供養異族,這樣的敗類,用在商言商豈能掩蓋其罪行?
在這一刻,張守仁暗下決心,除非自己不能秉政執國,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把這幾家晉商,滿門殺光,除非是六歲以下的幼童,否則的話,一個也不要想活命!
這樣的家族,就不該留在世上!
李掌櫃也是沒有想到,自己為了解釋生意而爆出來的內幕也是叫張守仁堅定了發展壯大的決心,而幾家和後金有聯絡的晉商果然惹下了滅族之禍,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適才說六七成送到口外,還有三四成呢?」
良久之後,張守仁才恢復冷靜,突然想起數字還沒有交待清楚,便又當即發問。
「還有的,便是送到關中給李闖了。」
「噗……」
張守仁真的是忍不住笑噴了!
明帝國有兩個生死之敵,一個是關外的「大清」,另外一個,就是未來的「大順」,這清和順,就是兩個小鬼,一個在外,一個在里,彼此雖然沒有聯絡過,但配合的極好,彼此都是把對方照顧的無微不至。
東虜有麻煩了,流賊就鬧開了。
農民起義進入低潮了,眼看全完了,大清就想辦法入關了,燒殺搶掠,吸引明軍主力來打,幫著流賊減輕了壓力,重新再整旗鼓。
在歷史記錄上,無數次記錄了這種情形,這個麻煩就是崇禎最大的死彎,死局,一直到這個勵精圖治的皇帝吊死在煤山,他也沒能解開這個局,破掉這個死循環。
現在可好,大量的軍需物資被人囤積購買,然後一個送到口外給大清,一個流到關中給闖賊。明朝這個大帝國,真的是叫人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看來,只要給錢,便是崇禎的龍內褲,李自成也能買一條去穿穿。而皇太極在沈陽的宮殿,也能享受一下乾清宮賣出來的銅香爐。
天下之事,試問還有比這個更荒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