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旗官,既然你說的有理,我就不去審問他們了。反正人是你挑的,其中有不法之徒,還是要斷然處置。不過,你雖然留人有功,卻抵不得違抗軍令的罪過,你明白麼?」
當著眾人,張守仁森然發問,張世福也是垂下頭去,答道︰「下官知道,一切由大人決斷。」
「鞭二十,以罰你不守軍紀。不過有功也要賞,我會在靈山衛給你授一個指揮僉事,同時任命你為浮山守備,當我的坐營官!」
在張守仁說第一句時,張世福也是渾身一震。
無論如何,鞭二十不算重刑,但實在是很失面子,不過听到後來,在場的人都是嘴巴張的能吞下一打雞蛋。
張守仁自己才是游擊將軍,指揮僉事,當然這一次他升官又是升定了,這邊剛授僉事,估計最多一兩個月,公文轉下來,一個都指揮同知兼衛指揮使是跑不掉了,如果劉景曜得力的話,張守仁直接授給分守萊州參將也不是不可能……當然,這種可能性就極小了。
提拔營伍將軍,朝廷還是很慎重的,不比衛所武官已經不值錢了。鄭芝龍擁兵過萬接受招安,也不過就是一個平海游擊,張獻忠擁精兵數萬投降谷城,朝廷允了一個副將的官職,到現在連印信關防還沒有給這個八大王。
張守仁要不是軍戶世職出身,身家清白可信,立功再多,游擊將軍可也不會這麼輕易就到手了。
這一下子,張世福就從一個總旗升到指揮僉事,官職仍然算是張守仁的副手,相比于打二十鞭的懲罰,這個官升的,可真算是叫人覺著值了。
「世福哥,」孫良棟在一邊笑道︰「要是給咱升指揮僉事,打二百鞭也干。」
「真便宜,二十鞭換一個正四品的官帽子。」
「咱們浮山所是千戶大人最大,才是正五品,以前咱這窮軍戶見了千戶大人腿都哆嗦,靈山衛里有指揮使,同知,僉事,還有衛鎮撫官,經歷官,咱們見了,都得遠遠叩頭,哪里想到,有一天會管你世福哥叫僉事大人。」
「恭喜,恭喜!」
一群人嘴上調笑,臉上的笑容卻是十分真摯誠懇,只是祝賀的時候,自然而然的都是拿眼光瞟張守仁。
「你們這些家伙看什麼看,人人都有份。隊官身份的,一個千戶和世襲百戶是跑不掉了,差遣麼,最少也是千總。」
「謝大人!」
所有人都是大喜過望,特別是孫良棟等人,原本連小旗官的身份也沒有,只是最底層的軍戶,現在張守仁一句話,他們就有正五品的衛所品級,再加上六品的百戶世職,朝廷會撥給世田,以後子孫混的再差,好歹也不會如他們以前那樣受窮和捱苦了。
原本只是想跟著張守仁這個百戶販點私鹽,多賺幾個零花錢。
誰曾想過,一年不到的功夫,大家居然能把軍戶的鴛鴦戰襖換成正五品的熊羆武官袍服?
「都起來,滾去干活。」
軍士們是放假了,大家都能回家松馳一下緊張的神經。
不過軍官們卻沒有這個福氣,幾乎所有的副目以上的軍官都得正常當值,好在張守仁十分人性化,各處的軍官到各自的住處當值,晚上除了值班的都可以回家,這也算是變相的給他們放假了。
之所以留下軍官,也是因為底下的事情還很多,劉景曜一伙還要來打個花狐哨,得有人站班伺候,介紹沿途的海防墩堡。
等這群大爺走了,底下擴兵的事就得提上日程,這兵怎麼招,劉景曜允諾的鎧甲兵器是指望不上,但浮山營的短板也是必須要解決。
這一次與海盜做戰,對方擁有大量的火器,差點就給浮山營這邊造成了嚴重的威脅。試想,那些火器如果是孔有德等三順王的部下操控,火器又是孫元化在登州所鑄的那個水平,浮山營就非得慘敗不可了。
就算對方沒有重火器,有相當強勁的弓箭和火銃的話,一樣能打的浮山營找不著北。
長槍陣確實是練出來了,不過戰爭絕不是過家家,戰場上的情形千變萬化,對方的陣形和指揮,可以通過武器和鎧甲的配給來調整,每個將領都有自己獨到的一面,想小視天下群雄,浮山營還早的很呢。
所以火炮要加強練,鑄炮的銅還得再大量購買,步炮協同的訓練一天也不能放松,軍官對標尺的學習更是重中之重……再加上要挑選一些武官出來,預備成立騎兵馬隊,還有對近戰兵器的改良,刀牌手的作用張守仁也在考慮之中,預備和軍官們商議。
還有對營制的思索,對各武官職守的考慮等等……
還不算上要緊鑼密鼓籌備著的招募新軍的事宜……總之,大勝過後,反而是更加忙碌起來了。
「今天中午……」
張守仁剛起了個頭,就是看到張世祿的老婆孩子在門外伸頭探腦的看。他頓了頓,對著滿意臉通紅的張世祿一揮手,笑道︰「快點回家去吧,昨天苦戰一夜,家人擔心也是難免的。」
說話間,另外幾戶人家也是在門外閃現,張守仁無奈之下,只得搖頭道︰「統統回去,吃了午飯再來報道。」
「是,大人!」
這一次所有人一起回答,聲音也是格外響亮。
「大人,我陪你吧。」
「這幫沒義氣的走了,俺們留下來。」
孫良棟和黃二,再加一個錢文路,正好是光棍三人組。孫良棟和錢文路不僅沒家小,連父母也去世了,黃二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見這兩個留下來,他也便說不走。
「黃二趕緊滾蛋。」
張守仁罵道︰「你父母在家懸心,不知道麼?」
浮山營到底還是新成立不久,在張守仁的捶打下變的鋒銳無比,但很多人,特別是營兵的家屬們還是很難把自己家人當成一個純粹的軍人,昨夜大亂時,想必張家堡這邊都是懸著一條心,海邊隆隆炮聲,海上漁船捉鱉,岸上也是廝殺聲不斷,火銃聲從半夜響到快天亮……對普通百姓來說,這樣的熱鬧也是真夠瞧的,是該給這些人一點安心,能回家的,就先放回去一下好了。
但願從這一次起,普通的軍戶們能認識到和營兵之間的差距,並且知道什麼是保家衛國必有的犧牲,而軍人,就是要犧牲在前,用他們的鮮血和生命,來保護一方的平安。
趕走了不大願意離開的黃二,其余的眾人也紛紛離開,鐘顯在內的那些吏員們也是忙活完了,只留下幾個小吏值班,正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
現在浮山營的攤子大了,張守仁不可能事必躬親,象昨夜的戰報,還有戰役經過,檔案,有一些交給張世強來搞,更多的文墨工作,是交給了這些文吏。
隨著浮山營的擴大,對文吏的需求只會越來越多。
「對了,我們去海邊看看。」
院子變空了,老張貴帶著幾個幫手在做菜,時不時傳來爆炒飯菜的香氣,惹的孫良棟和錢文路鼻子一抽一抽的,其余的人都走了,戰前緊張,戰後事也多,這一點時間,反而成了一個最空間的時刻。
百無聊奈之時,也是想起來海邊俘虜了幾艘大船,左右無事,倒不妨去看看。
做為一個後世軍人,張守仁對風帆時代的戰艦也是向來有興趣的很,閑暇時也制作過一些,手藝還算不錯,當然,比起真正的發燒友是差的遠了。
有幾次模型展覽張守仁也是去觀摩過,什麼福船,三扇頭、東海木帆、大運河漕船、三國蒙沖、紅龍船、鄭和大寶船,光是中國就有幾十種之多,然後還有美國和英國法國等歐美各國的知名木制帆船模型,什麼憲法號,聯邦號,星座號,五月花等等。
在十七世紀中葉,英國已經出現了帆船戰列艦的雛形,戰艦被分為一二三等,最高等的戰艦有前主炮後尾炮,兩舷船炮等等,一艘船裝載的大口徑火炮就有近百門……這樣的火力輸出就十分可觀和驚人了。
當然,這種制船的技術,現在的中國是暫且追不上了。還好,中國現在還沒有真正的禁海,在大航海時代還抓住了一點發展的尾巴,奮起直追,差距還不算太大。
張守仁要去海邊,孫良棟和錢文路也是無可不可,當下三人便是安步當車,向著海邊走去。
一路上,行人幾乎看不到幾個,堡中的人要麼在別處工程上做事,要麼就在海邊當鹽丁或是修鹽池,要麼就是當了營兵。
現在營兵放假回家,沿途到處都是飯菜的香氣,還有家人慰問說笑的聲響,走在整潔平滑的青石板路上,兩邊是修築一新,十分精潔的民居,听著軍戶們的歡聲笑話,張守仁也是心中只覺得平安喜悅,有一種淡淡的欣喜與特別安慰的感覺。
這一方的福祉與平安全是由他一手打造,還有更加的富足,文明,這一切在他手中締造,萌芽,也必將由他的雙手播向更多的地方,令得更多的人,享受眼前這一切。
這都是他們該得的,這個勤勞善良的民族,居住在廣袤而富足的土地上,他們理應獲得更美好的生活,是的,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