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拉練的主張,確實是張守仁提出來並實行的。
其實還是後世越野拉練的思路,只是以前浮山營拉練最多是二十里到四十里左右,時間半天最多了,沒有超過一天的。
宿營也是沒有,基本上都是回營去睡。
最牛叉的就是登州之行那一回,那一次除了六百破三千外,一天一夜行二百多里路,也是成為膠萊一帶一個傳奇之事。
听說曹州的劉澤清總兵對此事就十分不屑,認為是浮山這邊吹牛,一定是備了大量騾馬和大車,假充步行,以次邀名。
反正在劉澤清這樣的宿將來看,張守仁不過是無名小輩,根本就是無足掛齒。
所謂大名,就是膠東一帶空虛,沒有真正的強藩鎮著。
要是他劉某人在膠東,哪有姓張的什麼事?
這等狂妄之語,在陰毒慘刻,為人十分剛愎自用,向來跋扈囂張的劉澤清說出來,當然是十分正常。
別的大人物,就算心里不信或是對張守仁不屑,但顧忌自己身份都不會輕易說這等話。畢竟張守仁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又是剛任職的游擊,和總兵還隔著參將和副將兩個很難跨越的級別……國朝營制將領可不是那麼好升遷的,不少將領當了十幾二十年游擊,死活升不上去的例子可太多了。
最有名的是陝西將門世家的賀人龍了,賀氏一門世鎮陝西,為國捐軀都不知道多少人,麾下有幾千強兵,是洪承疇和孫傳庭剿李自成的主力之一,不過賀人龍的副將一職,卻是死活上不去,不管立過多少功勞苦勞,差了這半級,就是不大容易跨的上去。
有的事,不是光靠本事,還得看實力的同時再看人脈和運氣啊……
總之不管別人怎麼說或怎麼想,張守仁在登州一役後一直在考慮把拉練正常化的事情。
在大明這會子,拉練的作用比後世更大,後世其實更注重的是對人的精神的錘煉,可是在這個時空,到處是響馬,處處有烽煙,道路條件,衛生防疫,宿營吃飯,從安全到衛生到食宿,沒有哪一件事是省心的。
明朝將領帶兵出征,平均一天十里到十五里,走二十里就是高速,超過這個速度就只能用奇跡來形容了。
就算是純馬隊,速度也快不起來,原因也簡單,馬是走的快,但長途行軍掉膘厲害,所以必須要人照顧,還得帶大量的精料跟隨,否則一路吃草,十天半月就瘦的月兌形,當不得戰馬用了。
女真人和蒙古人打仗,彼此在草原上長途萬里的挑逗對方,一仗打了大半年時間,並不是需要走這麼久,是因為打打停停,要歇息馬力,要想辦法喂馬料補肉,否則不等人家來打,自己就先跨了。
如此種種,行軍,宿營,緊急集合備戰等後世軍隊很輕松的事,在這個時代反而是極為難得的最強的軍人素養。
既然如此,那就往死里操練罷!
張守仁是說干就干的性子,正好,大佬們都走人了,他的浮山營營號也不用流行的什麼選鋒,剛鋒了,就用浮山二字,將來再立新營,就按衛所取名,正好也一目了然。
這一點就是張守仁實在沒有幾分雅骨,營號取的這般掉渣,實在是叫人笑掉大牙。
營旗也是設計出來,和勛章一樣,正面是刀劍相交,背面是繡的浮山圖景,有山有水,倒也漂亮別致。
這些表面功夫一做完,接下來就是充實營伍。
六百多兵,幾天功夫就擴充到了兩千人左右,並且預計在半個月內,收足五千人。
當然,是包括輜重營和輔兵在內,否則五千戰兵就太逆天了,夠大明一個省的軍鎮撫標鎮標相加的數目了。
營設五個步兵隊,一個炮兵隊,一個輜重偏廂車隊,當然,還有一個張守仁一直想建立的馬隊。八個隊三千多人,加上一千多純粹的輔兵,五千人的架子就能立的起來了。
各隊原本的隊官幾乎照舊,都是第一批親丁隊時的小旗官的資歷才夠格,輜重車隊還有炮兵隊的隊官人選尚未確定,馬隊的隊官更是叫張守仁頭疼,還好五個步兵隊不僅編入人手,而且隊官除了甲隊調入曲瑞外,別的隊官都是十分穩定,省了他不少事情。
補進來的新軍,原本在方家集和堡中訓練的就有一批,人數不多,但算是教導隊的前身,都是識字和機靈的營兵立功後選進去的,讀書,識字,學習管理和更強化的技能訓練等等。
人數是不足五十人,培訓三個月後,正好趕上了這一次大擴編,他們全部充實進了底層的軍官隊伍,這使得各隊擴編之後,好歹還保持了最基本的運動和調動能力。
「原來如此。」
林文遠雖然久隔軍伍之事,但很多東西還是烙在骨子里的,听了幾句就是明白了。
新入伍的加入二十來天了,現在是七月快下旬的天氣,中午熱,早晚涼,每天跑步和隊列訓練之外,也是開始格斗和軍陣陣戰的訓練,這個時候,拉出來吃點苦頭,把長途行軍和宿營,警備等諸多行軍時遇到的問題實踐一下,學習一下,對各隊官和哨官正目副目等軍官,對普通的士兵,都是難得的考驗。
倒是有一點林文遠不大明白,向著曲瑞問道︰「怎麼才二百人不到?按大人的編制,一隊滿編得四百人才是。」
「大人說,浮山一帶的精壯已經差不離了,幾次招親丁,合格的早進來了,不合格的補補身子,也是第二次就進來,或是列為候補,這一次也直接補進來了。再繼續收浮山一帶的人,兵員素質就得下降了。」
曲瑞的聲音很小,盡管身邊的都是貼隊副官和老資格的哨官,沒有什麼閑雜的人,哨官以下,都在繼續打掃戰場或是追擊逃敵,不過事涉機密,曲瑞謹慎的天性還是佔了上風。
「原來如此。」
林文遠立刻就會意了。
按浮山人的想法,營兵當然是繼續在浮山招就行了,最多要一些方家集的民戶,畢竟也是離的近,算是鄉親。
當了營兵,一個月一兩五的俸祿加支糧,還有衣服鞋子等物品下發,浮山營的福利早就在膠東一帶傳揚開來,人近皆之。
加上屢勝強敵,死傷也不大,老實說,別的營頭將領沒事砍腦袋玩都比浮山的歷次大戰要死的人更多一些。
如此種種,能進營當兵當然是最好不過。
但浮山一地的人口是有限的,合格的精壯就是現在這些了,兩千人不到。
剩下的,要麼是性格不合適,要麼就是年齡不合適,或是心志不堅,或是體能不足,要麼就是家中獨子等等。
繼續在浮山招兵,兵員素質確實無法保證。
不過張守仁向來是以浮山保護神的形象示人的,這等事,就算是在理上,也是不在情上,只能瞞著。
「大人的意思就是借拉練為名,沿途招募豪杰志士,是好漢子的,我們浮山營都收!」
「這樣當然最好,正好,我也隨甲隊一起,如何?」
「求之不得,哈哈。」
兩個隊官都是聰明人,這個話題並不適合再聊下去,也就適時打住了。
此時打掃戰場的士兵大半回來,火銃手們也是把槍膛清理干淨,背在肩膀上往回走著,沿途到處是面色猙獰的尸體,這些士兵也象沒看到一樣。
「高密真不太平啊。」曲瑞看著戰場情形,還有呆若木雞的百姓們,感慨道︰「拉練了兩天,打了三仗,斬首過百,最菜的菜鳥都開過葷……嗯,我是說最少都拿槍捅過人了。」
「開始是難,不過習慣了就好了。」
「這等事,不習慣也沒辦法啊。」
「大人在哪里?」
曲瑞笑道︰「我以為你一開始就要問來著,怎麼到現在才問?」
「其實我和大人天天有書信往還,所以其實不大關心。」
「怪不得……大人在登州,領關防印信,還有談糧餉的事,還有,從海上運來一批貨,大人親自去收貨去了。」
說到這里,曲瑞擠了擠眼,用很罕見的俏皮態度笑道︰「大人說了,糧餉的事,叫大伙兒還是不要多想的好。」
這麼一說,林文遠也是噗嗤一笑。
魯軍向來就是後娘養的,各營都沒有什麼足餉的時候,新立營頭,又沒有重任,想得到糧餉補給根本就是做夢。
朝廷立浮山營,多半是順勢而為,而且其中有不少是面子上的事,倒不是覺得浮山這邊需要這個營頭。
笑畢之後,林文遠也是搖頭,換成苦笑︰「各地都這麼不太平,平度州想來更不太平,梁山一帶更不必提了,官兵不擊賊,朝廷不給餉,這樣下去如何得了?二哥,你知道麼,我從咱山東一路北上,路過河南境時,看到的那樣子,那叫傷心慘毒。」
林文遠在河南一路所見所聞,也是寫成書信回來,軍官開會的時候,張守仁當眾念過,當時也是極為憤恨。
曲瑞沉默不語,半響過後,才長嘆道︰「盡人事,听天命,反正吾輩追隨大人,最少保膠東一方太平就是了。為武人者,不過就是這一點責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