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遠的俸祿就足抵一個游擊一年吃空額所得的好處,還不止如此。
隊官都有賞賜,多少不拘,是看各人的表現,只要是在合格線上,就依表現來賞銀。
賞多少,張守仁沒有明說,不過幾個隊官心里都是清楚,以張守仁的手筆,恐怕不會低于一二百兩這個數字。
游擊一級的將領,就算是遼西將門,一年撈幾千銀子就算不錯了。象孔有德那樣的游擊將軍,三十歲前窮的連老婆也討不上,這種將軍在大明到處都是。
這樣的俸祿標準,已經夠天下九成以上的將領把忠心賣給張守仁了。
林家老丈重拾舊日嗜好,當然就是因為兒子的收入已經再也不會受窮的原故。大明天下雖然在溜檐兒,但那是士大夫和高位者才知道的事情,在眼前這林老丈眼里,大明還是國泰民安,天下富足,要不這浮山能是現在這樣?
兒子和女婿都是大明武官,特別是女婿,已經身居高位,世襲都是指揮僉事,將來有了外孫,世代富貴,肯定也會提攜林家的後人,不僅自己不會再受窮,連兒孫也是世世代代長保富貴了。
「久不聞此味了……」
出乎在場人的意料之外,張守仁沒有拒絕老丈人的好意,從對方手中接過剛點燃的煙鍋,對著嘴煙就是深吸一口。
「呃,守仁,這東西嗆啊。」
老丈人嚇了一跳,以為女婿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連忙提醒。
不料張守仁卻是一副享受之極的模樣,深吸一口下肚,半天才慢慢吐了出來。吐出的同時,仿佛四肢百骸都輕快了,每個毛孔都發出了舒服的申吟。
「守仁你以前吸過煙?你這個年紀,不該啊?」
登萊一帶也是有不少人抽煙,不過是登州那一邊沿海地方多,往萊州這邊就少了。煙草種子少,種的人也少,老林頭好不容易才搞了一點,自己開了半畝地全種了,煙草是四月種七月初收,曬到現在,好歹是煙草曬的松軟干黃,正適合拿來抽了。
「味道平平。」
張守仁笑著點評了一句,把煙鍋還給丈人,笑道︰「在登州時有個官兒抽這個,和他學抽了兩天。」
「原來如此。守仁,這東西提神的很,不如我送你幾斤過去你先抽著。」
「生受老爹,我也不客氣,一會就帶回去吧。」
張守仁在後世是標準的大煙槍,轉世之後,雖然這人的身體沒有癮,但心理上的癮可也不是容易戒的,這些天來,就是一直工作,也沒有什麼個人享樂的時候,對煙的需求比後世還要更加來的大。
他也曾經想過要派人到遼東弄一點,或是到登州去尋,但一想這種個人享樂的事派人出去,影響實在不好,所以也只索忍著就算了。
現在老丈人這里有,當然最好不過。
「煙鍋有沒有?」
「這倒不用,用紙卷著抽就得,比煙鍋方便。」
「咦,還能用紙?用黃紙嗎?」
「黃紙不成,得好一點的紙才成。」
「可惜家里沒有,不然的話,叫你現在卷一下給我看。不過,這麼用紙,會不會有鬼神之報啊?」
「沒影的事,讀書人瞎編出來嚇人來著,寫過字的紙拿來用就是了。」
「守仁見多識廣,听你的就沒錯!」
「呵呵,有機會一定卷給老爹看。」
兩個煙鬼倒是十分投機,適才還沒有話題,這一下就找到了溝通的要決,說的十分入港。一邊的人,林文遠听著發笑,廚房的女人們都是發呆。
倒是林雲娘看到郎君如此喜歡吸煙,當下也是記在心里,預備一會抽了空就到房里,給張守仁挑一些好的煙草帶回去。
當時的人可不知道煙草有害身體,就算張守仁知道也不會說。這年頭,殺人最多的凶手是戰禍和營養不良,還遠輪不著尼古丁。
說話間,張守仁倒是有一個模糊的念頭,不過還不能確定,只是影影綽綽的,抓不住想不通,如浮沙掠影一般,不大牢靠。
「地里活計怎麼樣?還算輕松吧?」
聊了一會煙草的事,張守仁見丈人腳上滿是泥土,顯然是從地里回來不久,便又問起地里的活計。
「累不著我,雖說一把老骨頭了,不過還算硬朗。再者說,現在也就是種著玩兒,只留了一半地在種,這天太熱,草多,一天不鋤都是不成。還有,能挑一些水就挑一些,就是不管用,天太旱了,雨水太少,唉。」
這說的就是當時整個北方的土地情形,小冰河時期天氣溫度比正常時候要冷的多,而且干的多。
每年的雨水量少的驚人,夏天沒雨水,冬天就沒有雪。沒有雨就干旱,有蟲有草,一定減產,冬天沒雪,作物抵不住嚴寒,會凍死,而且太干,麥苗到過了冬還只有兩把長,根本收不了多少糧食,甚至陝北一帶水利太差的地方,根本就是絕收了。
再加上干旱引起的蝗災什麼的,整個遼東,薊鎮,宣大,榆林,這些原本的九邊重鎮,萬歷之前還能自給自足,後來就需要朝廷供給糧食,稍一欠餉,軍士就會有全家餓死的可能。
在崇禎初年的起義浪朝中,有不少都是陝北一帶的邊軍加入其中,所以在早期農民軍剛起事時,能連敗官兵,靠的就是這些起義的邊軍了。
山東這里,也是北方,受整個大氣候的影響也不小,不過論起情形來要比河南強不少。
一則是氣候沒那麼差,畢竟離海近,偶然也會下幾場小雨。二來就是青黃不接時,還能靠打漁什麼的裹月復,不象河南,只能吃草剝樹皮。
從崇禎十一年到十三年這一段時間,河南連年大災,饑民遍野,後來李自成一入河南,如水入油鍋,立刻就炸了起來。
若是到同時期的山東,恐怕效果就差的遠了。
「唉,這也是沒辦法。老爹平時也不要太辛苦,反正咱們有銀子,不會缺了你的吃食。」
「不是這麼說,」林老爹砸吧一口煙,微笑著道︰「咱們說是軍戶,但也是務弄了一輩子的莊稼,老實說,銀子再多,不如看糧食滿囤來的心里舒服。這些年,天時不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這天時總不能一直壞下去,就望哪天,又能風調雨順,那就好嘍。」
這怕也是當時普通老百姓的主流看法,張守仁也是听的多了。
主要是最近浮山用工極多,精壯中又有不少當了兵,務弄地里活計的人就少的多了。現在田里的活,多半是老人和半大孩子在侍弄,多數勞力都被他給用了,私下里大家議論說起來,也是覺得心里慌亂不做主。
這糧食,在任何時期都是根本,哪怕是數百年後,國家也是無比重視糧食生產的事,任何時候,錢再多也是一定要把農業給保證了。
一個大國,糧食要是不能自足,那麻煩就是太大了。
進口糧食,人家一旦掐住了你的脖子,到時候你能如何?
現在這種時候,糧食更是重中之重,提起這個事,張守仁也是頗感郁悶。
這幾個月,鹽的生產十分順當,登州和平度州的官鹽場早就被擠跨了,兩地沿海的私鹽販子也是被張守仁的價優質美的鹽給擠的無法立足,要麼轉為賣浮山鹽,要麼就直接轉行不干了。
幾家大商行,每天都有大車等在浮山,船也是靠在方家集和膠州一帶。
膠河,白河,小白河,每天都是有整船的鹽出去。
幾十個鹽池,出產的鹽數量已經不少,還有新的鹽池在修築之中。
海州通州泰州的淮鹽,一年出產是好幾億斤,湖廣,浙江,南直,湖廣,都是吃的淮鹽。這些南方的鹽,張守仁暫時搶不到市場,也沒有實力去搶,但濟寧濟南泰安一線,原是淮鹽地界,張守仁也是打算給吃下來。
加上膠萊青州一帶已經有的市場,哪怕還有一部份是百姓自己煮鹽,一年五六百萬石左右的市場份額,當無太大問題。
不過這些是明年甚至是後年的目標,如果能完成之後,歲入二百到三百萬之間,這個銀子,已經和朝廷在遼東的年餉相差仿佛,足夠張守仁養兵之用了。
和淮鹽的大鹽商斗,壓力肯定極大,包括人手,朝廷人脈,地方商行的支持,肯定是一場極為艱苦的戰斗。
好在利潤足夠支撐冒險了,鹽的利潤如此豐厚,明廷卻沒有掌握,實在是天大的失策。這麼多收入,原本該是國家歲入,現在卻是落在私人之手了。
這是未來的展望,不過現在有一件事,卻是叫張守仁有點兒頭疼……那就是,糧食問題。
北方到處災害,自給不足,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現在大量人手是用在工程上,張守仁這里原本就是產糧不足,現在打漁的人也是被利用起來,要麼做工,要麼當兵,雖說工程過一陣子要完成好多,空余不少人手,到時可以打漁貼補一下,但緩不濟急,而且這年頭的漁業水平也不高,指望打漁來貼補過萬人的口糧,那就是痴人說夢了。
還不止是純糧食的麻煩,還在肉食上,現在浮山境內,包括即墨,膠州境內的肉食有七成被浮山這邊給定了,各方已經是怨聲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