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鐵礦這個思路,林文遠無論如何是想對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買鐵,無論如何不是正道。
現在和幾家商行拼命協商,但鐵這東西,少量買都不在話下,幾百斤千把斤,很容易弄的到。但過萬斤,甚至十萬斤,這叫人家上哪兒買去?
一個爐首領幾百號人,一年的出產也就幾萬斤十來萬斤,而且礦山星羅棋布,極為分散。整個大明,還沒有哪一個礦山如當年官礦那樣,能夠年產百萬斤以上。
永年樂間兩億多斤的鐵礦總產量,現在只能是當發夢時才會有的事了。
明初時候,經過嚴重的戰亂,總人口在五六千萬左右。
明朝現在這個時候,沒有明確的人口計查,總人口是一個迷,誰也不能有確切的數字。但根據後世不少專家學者的一致判定,明末總人口,一定是在一億以上,這個數字是確切無疑,百分之百肯定的。
一億以上,是一億五千萬還是兩億,還是最高到三億,這個數字就是見仁見智了。
張守仁穿越至今,這個問題也是鬧不清楚,不過根據山東的州府人口來看,當時的居住環境已經十分密集,山東幾個大府,比如濟南就是近百萬人口,最少在八十萬左右,臨清、德州、濟寧,都是有數十萬以上的人口。
登州如果不是被亂兵禍害了兩年,人口也是在數十萬之多。
整個山東就是這樣的情形,更加富裕的南直隸,湖廣,又是如何?
具體的數字仍然不能確定,不過明末總人口確實已經非常高,人口密度也是不小了。
人口增加,糧食產量卻是下降,而且生鐵和銅的產量也是大幅度的下降了。
王朝末世,真的是叫人唯有一聲嘆息了。
「官礦搞不好,私礦規模太小太散亂,而且現在產鐵的大頭在蕪湖,我們和南邊的人打交道少,運輸也不方便,商行的面子也不頂用。人家的鐵現在是供不應求,怎麼可能一下子全賣給一家?」
張守仁以前是純粹的軍人,現在已經是一方諸侯,很多時候,考慮問題就不能只從一個純粹軍人的角度出發了。
開玩笑,要有上萬張嘴巴等著他吃飯,大家都等著跟著他建功立業,純粹的武夫,在這個時代,只能是被浪潮給吞噬掉了。
所以他的分析,十分精當,林文遠自是點頭,以示贊同。
「萊蕪鐵礦……萊蕪鐵礦……」
張守仁在心里也是思索著,手也是背負在身後,整個眉毛都是皺成了一個「川」字。
這個事情,算是他的觸角要伸向膠東以外了。萊蕪鐵礦也就是現在萊蕪縣境內,屬濟南府管轄之下,地方倒是交通要道,是現在運河漕運航道所經之處,後世也是交通干線樞紐,有河有官道,要是南北運輸,應當是方便的。
但往東邊的膠州運輸,恐怕就要組建一個大型車隊和船隊才可以了。
畢竟還隔著一個青州府,穿過整個青州,從高密再往膠州,有一些地方可以水路運輸,有一些地段只能起旱用車拉。
以浮山營本身的用鐵量和消化能力,恐怕在運輸上就很吃力了。
不過這件事,怎麼說也是利遠大于弊,沒有這個鐵礦,軍隊想發展就很難。鑄炮用的鐵,火銃用鐵,鎧甲兵器,甚至是很多輔助的東西,比如偏廂戰車之類,都是要用鐵。
這個時代,原本就是鐵與火的時代,光有銀子,頂的甚用?
將來浮山營遲早會膨脹成一個超級大的武裝集團,難道那時候鐵也是全部購買?
就是這個鐵礦,後世沒有什麼名氣,張守仁腦海中印象不深,遠不及馬鞍山平頂山等後世有名的礦區給他的印象深刻。
但後世的鋼鐵用量那是現在沒法比的,後世中國的鋼產量是世界第一,粗鋼產量超過七億噸,不僅是中國的鐵礦石遠不夠用,就是全球的鐵礦石也是被中國大量購買,而全球十大鋼鐵出產國相加之和,仍然不抵中國一國的產量。
現在的大明和後世的情形當然不同,能被稱為鐵礦的,想來也是有相當大的礦山,出產的數字也不會太低了。
不過想來想去,不如現場實地看一看來的更直觀。
這麼一想,張守仁便是覺得腦海霍然通透,因向林文遠笑道︰「我要請君入甕了!」
「大人是想去萊蕪看看?」
「沒錯。」
「固所願也,豈敢畏縮?自下官冒昧請求官照,就已經想著自己得親眼去看看了……大人要去,當然奉陪。」
和聰明人談話就是舒服,你剛說一句,他就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並且能夠立刻做出相應的回答。
「唔唔……嗯,就是後天出發吧!」
張守仁想了想,覺得不好做的太過了,人家出差這麼久回來,要是要求明天一早就出發的話,他擔心林雲娘會來撕自己的耳朵,林家嫂子和丈人丈母娘恐怕也不會太樂意的……
「何必後日?」
林文遠詫異道︰「萊蕪我們騎馬來回,數日時間也就夠了,與家人團聚之期還長,大人之事要緊,憑白耽擱一天,甚屬無益。」
「唉,好吧,就依你了!」
這一次長談,使得張守仁對林文遠的能力有了一個充足的認識。
在京師的官場和商場都是游刃有余,對薛國觀保持了一個比較親厚的聯系,整個京師,林文遠都是闖出了一個局面出來。
原本給他的任務就是送禮,幫劉景曜上位。
現在林文遠所做的,卻是遠遠超出了當初張守仁所要求的範圍,只能說,這個團體之中,每個人都在成長,時間越久,就會成長的遠超出張守仁的想象之外。
張世福的表現,張世強的表現,林文遠,孫良棟,幾乎每個人都在成長。
原本那種鄉下軍戶的格局已經在他們身上漸漸看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耀眼的光芒,每個人,都將成長為合格的軍官,只是每個人所選擇的路,都是各有各的不同,所以精采也就各有不同。
林文遠的道路,要不要自己幫他選擇呢?
……
……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明時分,張守仁自己在屋里吃了早飯,王雲峰奉命留守,最近以浮山為核心,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有各的任務,人員復雜流動性又大,加上膠州一帶的民戶頗有怨言,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干群關系和軍民關系都十分的緊張,在這種局面下,特務頭目是不能外出,只能留守了。
不過張守仁畢竟是今時不同于往常,雖是換了便裝,但腰牌印信什麼的都是帶在身上,也帶了五六個親衛一同出行,萬一遇到突況,他的官員身份和這些強悍的衛士都可以派的上用場。
沒過一會,林文遠也就是從家里趕了過來,和張守仁一樣,也是換了一身便裝。
兩人的打扮,都是行旅商人的模樣,以他們的氣質神情,想裝成書生秀才之類的人物也是完全不象,就不出這個丑了。
「林千總,看看這匹馬如何。」
一大清早,張守仁也是親自替林文遠挑了一匹好馬,在這種場合,大哥一類的稱呼就是自動屏避了,代之以官職相稱。
「謝大人。」
林文遠也是十分高興,昨天挑馬的事他沒趕上,剛剛到達官廳里,孫良棟一伙都是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十分下賤的模樣。
現在張守仁親自挑馬,雖說不如孫良棟那匹,不過面子也是扳回來不少。
「下官等恭送大人。」
最近所有的步兵隊都在拉練,回來之後,張守仁給的命令就是休整一兩天,然後繼續在營中訓練。
下一步的計劃,要等他回來再說。
今早軍官團來的特別齊整,幾乎就是全部趕了過來,老資格的第一次授給的十個小旗官,現在是所有的隊官,老資格的貼隊,哨官,除了鐘顯這個文吏頭目沒跑來湊熱鬧,還是在監督堡內外的工程外,武官系統算是來了一個大集合。
目的也是十分明顯了,幾百匹戰馬買回來了,張守仁還打算在膠萊各地買幾百匹挽馬,這相對戰馬來說要好買很多,不必千辛萬苦的到口外去買了。
炮隊用馬,車營用馬,這些都以挽馬為主,大伙兒也並不眼熱。
說起來車營和炮隊的主官也是空缺著,不過這些家伙沒有一個上心上勁的,現在所有人都集合在這里,所謀的,無非就是一個馬隊隊官的職位。
風馳電摯,以馬刀鎖定勝利,這就是未來馬隊的職責。
不論是中國還是西方,在古典軍國主義當道的時候,成熟的步兵戰術都是把游牧民族打的找不到北,秦軍,漢軍,在匈奴身上造就了無敵的赫赫威名。
古典軍國主義崩潰之後,士兵漸漸農兵化,奴隸化,成為一堆帳面上的數字,一觸即潰,望風而逃都是後來中西兩邊步兵的常態。
文藝復興時期,西方重新撿回古羅馬的威風,中國缺乏了這一歷程,結果一直沉淪到清末,一直到小站練兵,才有了真正的近代軍隊。
步兵在張守仁心中無比重要,但馬隊隊官的威風卻使得軍官們見小利而奮不顧身,罔顧張守仁重拾先祖榮光的良苦用心,一個個嘻皮笑臉,雖未出聲,臉上的含義倒是一看就十分清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