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生活,被張守仁這樣規定的很死,幾乎沒有任何的彈性。
這幾個月,包括一年前入伍的老親丁隊員,日子都是這麼過下來的。就算現在哨以上軍官有資格成家,但在六點十五左右跑操的時候,各隊的各級武官幾乎也全部在隊伍中。
跑操,這是浮山營的靈魂和標志,幾乎沒有人可以不參與共中。
這樣的軍營,在服從性和整體氛圍上能甩這時代所有軍隊十八條街,很多潛移默化的東西,比如一切行動听指揮,尊敬上官,服從命令,體能保持等等,在別的軍隊是天大的難題,在浮山,就是和穿衣吃飯睡覺一樣的自然而然,沒有一點刻意為之的味道了。
服從,再服從。
體能,繼續體能。
一天接一天,大集訓結束後休整了幾天,現在出兵在即,體能訓練又被提了上來。技戰術訓練被適當取消了一些。
臨陣磨槍,不如臨陣多練體能。打不過,跑的過也好。
這種想法,張守仁當然不會對任何人說。
他對眾人嘴里的東虜,建虜,韃子,也就是清兵十分忌憚,十分看重,未慮勝,先慮敗,這一陣子,他的壓力,沒有任何人能夠真正明白。
在小妻子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張守仁擦了擦嘴,在腰間懸掛上一柄打造十分精良的寶劍,最後一次檢視了一下自己的武官袍服,每個細節都仔細檢察過以後,這才從上房門大步往外行去。
外邊的空氣十分清洌寒冷,門前到內院門和二門,外院門是一路洞開,甬道上的積雪被掃清了,但兩邊堆放的積雪十分厚實,這叫張守仁感覺十分愉快。
他和老張貴幾人隨口對答了幾句,到大門前時,一個什的親兵早就披掛整齊,等候在門外了。
家屬區內的道路也是被守駐兵馬和親兵們合力清掃過,青磚石路面上掃的干干淨淨。
一路行來,不論是軍官家屬還是守備士兵,每個人在和張守仁打招呼時,都是在臉上露出笑嘻嘻的高興神情。
現在不論他們的身份是什麼,幾十年的農民經歷仍然叫他們會為這樣的天時而感覺由衷的高興和愉悅。
再加上新年在即,這種喜上加喜的感覺就愈發濃烈醇厚了。
唯一叫人笑容中有陰影的就是年後就要出兵,雖名拉練訓練,但實質是什麼,幾乎所有人都明白。
但沒有人會勸說張守仁改變主張,不再出兵放馬,替別人守備城池和家鄉。那種狹隘的小農經濟下的保守思想,在軍報的不停的宣傳和蕩滌下已經薄弱了很多,最少在浮山,幾乎人人都明白守望相助的道理。
韃兵今次能到濟南,青州,下一次便能到登萊,到時候,被人打到家門前,還不如叫張大人帶兵主動出擊,給那些不做人事的畜生來一個厲害的……但道理想的雖然明白,畢竟要出兵打生打死的是自己親人,對著張守仁請安問好時,那高亢的笑聲之下藏著些什麼心事,張守仁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但他沒有說什麼,只是不停的應答著,笑呵呵的和眾人打著招呼。同情心和仁善用不在這上頭,他也巴望各家平安,闔家團圓,所有人都能老死床頭……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最少不是單方面的事。
清軍的威脅一日不除,普天下的漢民都不要想過上輕松的好日子!
從家屬區域出來,一隊騎兵就在修好的官道上急馳著。雖然道路沒有掃雪,積雪沒過了馬蹄,但官道修的很好,雪天也凍的堅實,反而比出太陽要化雪時好走的多。
張守仁現在也是在擔心此事,大軍西向是必然之事,五千多人,其中輜重隊和車隊有不少車馬,工程隊也有不少造橋修路的工具和很多來自後世的手段方法,但大自然的威力也不是人力能抗拒的,後世德軍在蘇聯境內的遭遇都是工業化時代的事了,這年頭有什麼?只有騾馬而已。
這一次進軍,速度是一大問題,也是對浮山軍的一大考驗。
別處官道不會如浮山這里修的這麼好,而且行軍也不可能只在早晨行軍,到中午九十點鐘左右,凍土化開,將會十分泥濘。
浮山軍人的體能和裝備沒有問題,他更擔心的是輜重。
那麼多的糧食軍資,鎧甲火炮,這些都是十分沉重的軍需物資,一路逶迤向西,可能會有相當長的時間在破爛泥濘的官道上行軍,這當然是很嚴峻的考驗。
不過這些事參謀處和倉儲處並中軍營務處都在商量辦法,將作處也在加班加點的趕工,給大車減輕重量,加固車輪,並且倉儲那邊多調撥騾馬,鐵匠們固定鐵掌,多做準備,一切準備工作在十幾天前就一直不停的進行著,哪怕現在就在年關,整個營中和將作處等多處地方,仍然是十分忙碌的景像。
所有人都明白,現在多做幾分,將來立功回來夸功游街的浮山子弟就能多回來一些!
等從官道上跑了十來分鐘後,軍營轅門在望,在地勢較高的官道上對營中看的比較清楚,到處都是穿著灰色作訓服的浮山軍人,各哨和隊已經在分別集結,形成一個又一個的方陣列隊。等一會兒,就會傳來地動山搖般的震動和嘹亮的口號聲響……附近有不少聚集的百姓已經把浮山軍人的口號聲當成起床號了,現在是農閑時節,不必起那麼早,不過習慣早起勞作的農人也是在軍人跑步後不久就起身,開始忙活自己手中的活計。
浮山這里,現在有的是機會,勤勞的人,就一定能夠致富。
張守仁翻身下馬的時候,一輛騾車也是晃晃悠悠的趕了過來。
他知道是孫承宗來了,立刻就是迎上前去,畢恭畢敬的躬身作揖,口中道︰「閣老,這幾天大寒,昨夜又落雪,車輛十分難行,你老要是萬一有什麼閃失,小子是擔當不起的。」
「你有什麼擔不起的?」
時間不久,兩個脾氣相投的一老一小就直接干脆的以你我相稱了。孫承宗是瞧了出來,張守仁雖然識字,讀兵書,但身上沒有一點文人的迂腐氣或是想往這上頭靠,他自己也是對一些不必要的禮節和講究深惡痛絕,既然張守仁是這樣的人,不如放浪形骸,反而相處的更容易和舒服一些。
還有一個考量,就是將來在清軍退出關外時,孫承宗總要回到高陽,或是到保定城中暫居一時,既然如此,在這里也就不必太同張守仁客氣了。
這些天來,老孫頭也是給了張守仁結結實實的幫助!
以他當初在遼東任督師多年,統帥數十萬大軍的經歷,孫承宗在張守仁的後勤和營務布置上提了一些十分有用的建議,並且每天都給張守仁講授遼東情形,老孫頭深悉遼東清朝的情形,對一些貝勒和都統一級的大將更是了如指掌。
清軍會在關寧和北京派細作密探,甚至能抄錄到明朝的機密奏疏,遼東都司自然也不可能一點動作沒有,在後金的沈陽和遼陽兩座城池中,在一些要緊地方也是派有密探,很多後金一方的機密情報,就是在雙方的情報戰中被挖掘和記錄了下來。
但因為情報工作的粗疏和沒有系統,加上情報人員不停的死傷,很多情報工作都中斷了,所以孫承宗的一些記憶中的東西,彌足珍貴……現在這個時候,明朝對清已經是只有守勢,甚至是守也守不住的時候,哪里還有什麼細作敢去冒奇險,去打探一個已經全民軍事化,正處于上升期,幅員其實近萬里的大國去打探軍情消息?
這些天下來,每天這樣的功課是從未停歇過,也虧張守仁打熬的好身體好精神,每天不管怎麼累法,都是能這麼支撐下來。
听了張守仁的話,老孫頭呵呵一笑,道︰「你要是秀才,老夫一定會收你當門生,不過听說你已經拜了劉軍門做恩師,老夫是不敢奪人所愛了。」
老孫頭的門生倒是不多,要想門生多就得多做考官,老孫頭先是翰林,然後很快升到大學士,又到地方做督師,考差接的不多,收的門生自然也很少。
不過以他的身份地位,要是真想收門生,怕是能從北京排到濟南。
現在孫承宗的話,自是一時口滑說了出來,要是張守仁跟著就上,怕是他自己也不好打回票。
但張守仁只是呵呵一笑,便是將話題岔了開去。
接著便是一起入營,張守仁騎馬,孫承宗坐車,一起到校場附近,巡營查視。
等昨天的值星官們把各隊的情形匯報過來,一群軍官也是分別匯報自己隊中和各哨的情況,輜重和工兵隊的隊官匯報時間長一些,別的也就是幾句話的事。
這樣的早間匯報,其實就算是早點名的一種了,一起做了,省心省力。
等各隊的隊官和資深哨官值星官分別匯報完畢,然後張守仁一揮手,各級武官紛紛作鳥獸散,沒過一會兒,就是都集中在操場之中,開始帶操跑步。
以前浮山兵跑步都是在堡中轉圈,圍觀者很多,現在是在軍營里開闢了好幾個大型操場,四百米一圈標準跑道……這也是張守仁從後世帶來的一些積習,無關其它。
所有武官開始帶操後,張守仁自己也換了衣服,笑呵呵的對孫承宗道︰「閣老,我也去活動一下筋骨,請恕我先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