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防營士兵們的開道下,道路暢行無阻,大道兩邊全部是全副武裝的士兵,手持長槍或刀牌,把來往的人群隔開。
這一輛馬車,就是這麼在硬攔開的通道中,飛馳的疾馳著。
「馬洪俊這廝……」
張守仁搖了搖頭,這廝雖然大事周章,把自己的儀衛搞的太過了,但無論如何也是好心,責備的話也是不便說出口來了。
醫館就是設在老營官廳街的最東頭,正門和老營的東門遙遙相望。
這條大道,長三里多一些,原本不過里半路,加了近兩里的範圍,連堡牆都是推倒了全部重修的。
這樣大手筆大工程,也就是張守仁這樣鑽國家空子的超級大私鹽販子才弄的起來。
說起來好玩,崇禎窮的當褲子,當皇宮里的古董器物,還打主意向自己家的親戚弄錢,甚至是強逼捐助,堂堂一國之君窮成這樣,他下頭的大官員大商人大地主卻是個個富的流油,身家千萬的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就象張守仁這樣挖大明朝廷的牆角挖的不亦樂乎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鹽鐵之利,從漢至唐宋,無不是被朝廷控制的死死的,殘宋失掉黃河以北的國土,以半壁江山還取得了比北宋全盛時更多的財政收入,而反觀明朝,財政制度上實在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劇。
反正張守仁的大手筆估計崇禎看了也得咋舌不已,這也就能理解,為什麼每個月的收入已經高達十五萬兩,整個山東一半多一點的鹽利盡入張守仁之手,而浮山的帳面上永遠不會剩下幾個錢的原因了。
養軍,屯田,大修水利,興建學校,還幸虧只是在小小的膠州和浮山一帶進行,要是全面鋪開……總之張守仁的賺錢本事,還得更進一步加大才行。
醫館門前,包括院長柳增仁在內的大半的醫生,手頭沒活的都是迎了出來。
夫人生病,只是這四個字的情報,浮山醫館里的醫生們都是沒頭蒼蠅一般,誰知道夫人到底是什麼病?沒有辦法,只能全部出迎。
這個醫館,上上下下都十分明白,並且十分感激。
能把這樣龐大的建築群落,包括所謂的門診部,住院部,學院部,醫研部在內的超過三百間房舍的「醫館」建起來,招募包括河北河南山東在內的不少有名的良醫前來,給予最優厚的待遇,在看病的同時還能每個人帶數目不等的醫生,把自己的醫術真正傳下去,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仰賴張守仁一人,有如此大胸襟和大格局的大人物,這些醫生自是從未見過,甚至在以前,連想也想想過。
明朝的醫生社會地位不能說特別低下,不過也說不上高明。皇家雖然有太醫院,太醫不過是和皇家養的其余機構的供奉一樣,沒有什麼叫人尊重的地方。當然,明朝太醫的本事也就不必提了,不管什麼病,方子都大致差不離,不偏不倚,不熱不寒,都是溫補的十全湯之類的東西,連傷風感冒都治不好。
明朝皇帝壽不永年,經常三十來歲就死于惡疾,最多也就活個四五十左右,當時京師有諺語,什麼翰林院的文章,光祿寺的茶湯,太醫藥的藥方,武庫司的刀槍,這四樣東西,就是最沒用的廢物了。
民間的游營,郎中,大多數是世代相傳的世家,就跟木匠的世襲傳承一樣,只是醫生要比手藝人地位高那麼一點罷了。
這麼混亂的狀態,中醫的發展實在乏善可陳,只是李時珍歸列了本草,算是一個難得的進步,但在中醫的分科上,傳承和醫治上,都幾乎沒有太大的進步。
張守仁現在也沒有辦法把西醫的成就帶出來,第一,他不是醫生,第二,也沒有後世的工業化的成果來支持。
他現在做的,就是把中醫中真正有用的東西傳承和發揚開來,並且把經驗及實用錘煉而成的藥方固化,配方公開化。
這樣最大程度可以提高中醫的效率,並且杜絕大量的庸醫來害人。
當然,最要緊的還是提高外科水平,這是為了他未來的波瀾壯闊的戰爭而準備的。
浮山醫館中,現在最大的部門也就是外科,很多在外科上有成就的高手都被重金請了過來,甚至多半是舉家搬遷過來了。
畢竟醫生的社會地位並不高,在浮山,醫生卻有前所未有的尊敬。待遇高,融為一體,到處受到尊敬。
當然,最受尊敬的還是外科醫生,浮山醫館的醫學院中也是外科最龐大,人員最多。
按中國醫學原本的分科是非常混亂的,現在經過改良,就是內科、外科、婦科、兒科、皮膚科、推拿針灸科、骨科、五官科。
七個科室,暫且也只能分成這樣。
外科有一五十多名聲名顯赫的醫生,一千三百多名學生,而且這個數字還在每天增加之中。其余各科,加起來有一百多名醫生,一千一百多名學生。
整個浮山醫館,醫生和學生,還有打雜的雜工和護理的護工,一共近四千人,房舍近四百間,和浮山醫館相比,那些坐館看病的單打獨斗的醫生就實在是單薄的可憐了,而皇家的太醫院在浮山醫館面前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
這一次戰亂,不少士紳選擇逃亡膠州,選擇的原因很多,但相信有不少人,最少是三成左右是選擇到浮山來看病問診。
很多疑難雜癥,或是重病大病,登萊一帶的士紳和有實力出遠門的人肯定是直奔浮山了。青州和濟南的病人也不少了,遠至兗州和東昌府的病家也開始千里迢迢的奔波而來。
浮山醫館已經在眾人的口中成為傳奇,而且,它確實就是傳奇。
但現在這個傳奇猶如一只顫抖著的幼獸,在它真正的主人面前,匍匐在地。
所有的科室負責的主任醫師都跑了出來……這是張守仁的任命,為什麼要叫這個名稱,浮山的將主大人很神秘的沒有給任何人回答。
大票的人圍在寬闊的醫館正門前,海防營的士兵們把閑雜人等隔開,病人只要不是急癥的也是一律隔開。
在人群中,有一個急癥病人被放在擔架上,不過負責抬擔架的護工一時半會並沒有動身,有幾個士兵還擋在身前,另外,護工們也知道張守仁快到了,他們也有好奇心,這使得他們的動作情不自禁的變緩慢了起來。
「哎喲……」
擔架上的年輕人額頭上和鼻子上全都是汗珠,巨大的疼痛感如同一只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使得他的申吟和叫喚都變的不是那麼容易听到了。
看到主人是這樣子,兩個中年僕人都是急的跳腳。
「少爺說是吃壞肚子,」一個僕人叫道︰「看樣子不象的啊。」
「吃壞肚子也有可能,少爺吃了太多海鮮,也怪佷少爺,他對咱們少爺太縱容了一些。」
「現在說這個沒有用,趕緊找醫生了。」
「啊呸,也真是倒霉,浮山將主正好也帶夫人來瞧病了。這一下亂的夠瞧,醫生還不溜須子全給他的夫人看,哪顧得上旁人?」
「要不咱們就把少爺身份說出來,怕有點用?」
「這不成,絕計不成,說出來風聲傳開,以後少爺名聲受損,老爺不剝了我們的皮?」
「唉,這可怎麼辦是好啊。」
長相清秀的年輕人還在低聲申吟著,雖然神智清楚,但已經沒有辦法參與這兩人的討論了。
在他們的身邊,有一個愁眉苦臉的三十左右的男子也正拎著包藥等候出門……外面的道路也是被海防營的士兵們給封鎖了。
「出警入陛,這家伙還真是……嗯,還真是無法無天啊。」
「少爺,慎言。老太爺對張將軍還是十分歡喜的,你這話叫他听到了,一通板子又躲不過了,何必呢?」
「也是,唉,真是煩啊,我們何時能回高陽呢。」
說話的就是孫之潔了,他在浮山其實住的還舒服,張守仁給孫家安排的住處是浮山營那邊有一處,膠州城也有,都是很精舍舒服的房子,膠州一帶的官員士紳對孫家的子弟也是十分尊重。
按理說,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但孫之潔就是心里不舒服,他心里知道,這是嫉妒和某種被輕忽了的情緒在做怪……和祖父的自信豁達相比,孫家的第三代確實在胸襟上都差了很多了。
他倒是真的吃壞了肚子……高陽是河北內陸城市,以當時交通的情形,高陽的人哪怕是士紳之家也是吃不到什麼海鮮的,甚至是河鮮也不是常吃到的,北方平原地區,河流少湖泊少池塘也少,魚當然也少了。
在浮山,就算是深冬,海貨也是斷不了的,這幾天又是年節,孫之潔胡吃海塞,吃了不少海鮮在肚子里頭……昨天拉了一夜,今天一早,他就帶著一個老僕人,叫了套了騾車,趕到赫赫有名的浮山醫館來了。
在到來之初,他對張守仁的印象幾乎徹底改觀了。
能在浮山建起這樣的醫館,並且重新分科,招募學生編定教材,並且把草藥和藥丸的收集制造流程全部量化,做了書面規定和說明……這些工作,就是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這說明,張守仁做事的規模博大,並且胸襟抱負遠超一個普通武將的格局了。
不過這一點敬服和被良醫關照的心里慰藉在看到張守仁的儀仗排場後,孫之潔心里那條嫉妒的毒蛇又起了作用,適才的抱怨,也正是因此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