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象已止,」張秉文等人也是登上城頭,王府中有幾個小太監和一個承奉正在城下等候,城中殺聲四起,還有戰馬奔馳,王爺們和宗室在王府中嚇的魂不守舍,盡管張秉文等人派了人去說明,這些中官還是來催促著張秉文等人急速入宮,德王要當面听張秉文等人說明稟報情形。在下城之前,張秉文看著一覽無余的濟南城,由衷而道︰「國華將軍,浮山營的戰力,軍紀,為余平生所未見,將軍領兵之能,已經不在戚帥之下了。」
「末將如何能與戚爺爺相比!」
張守仁也是由衷謙虛,戚繼光在明朝中後期是一座叫人繞不過去的豐碑。各種細節條目,用兵訓練方法,在這個時代的話是無可超越的。
如果說他能做的更好一些,無非是加進了後世無數軍事強國歷經數百年時間積累和沉澱進去,若非如此,恐怕也不能和戚繼光相比。
「以本官觀之,浮山營兵馬,恐怕不在當世任何兵馬之下,以國華的年輕,戚帥當年,似乎還有所不及。」
戚繼光在張守仁這個年紀時,還在北京候補當京營武官,混資歷熬日子,似乎確實大有不足。
這一次張守仁就沒有謙虛了,只是微微一笑,以示謝意。
「本官就此告辭,明日絕早,再來將軍轅門請教。」
「不敢,理應末將去方伯大人之處听命才是。」
「此時我們不必鬧客氣虛文了,張將軍,依本官所聞所見,未來數日,恐怕是濟南安危最關鍵的幾天,未知確否?」
張秉文雖是布政使,不是山東最高長官,就算是巡撫,還要加提督軍務才算是軍政一把抓,明朝幾十個巡撫不是個個都加提督軍務來著,但現在巡撫和巡按等官員都不在,他這個布政使就是最高長官,城中一些優秀的文職官員和懂軍務的幕僚都被張秉文羅致在身邊,所以判斷基本上是符合實情的。
清軍攻或不攻,或是用什麼別的辦法,未來濟南安危,就是三四天內就能定局。
如果清軍不是趁著一股勁來強攻的話,恐怕就不會再攻城了。
「的確,大人說的極是,未來安危就在數日之內定局。」
「那本官天天都要按臨城頭,此時此刻,豈能畏懼辛苦。」
這個張秉文在這方面倒是合格,如果一城最高長官連到城頭都不願意,這個城想守住也是有點困難。
「好,如此末將也就不勸大人了。」
「只是辛苦貴營將士了。」張秉文看著城下情形,由衷感慨。
此時城下已經綿延搭起了幾百個窩鋪,面臨清兵所來方向的東門最多,大半的浮山營兵都駐扎于此,一二百個窩鋪綿延數里之遠,工兵和輔兵們正在修葺重建,伙頭兵們已經開挖好營灶,預備燒火做飯了。
城中亂象已經基本上平定,張守仁決定撤回大半步隊,留小半步隊和馬隊在城中來回巡邏,繼續震懾群小,同時抓捕漏網之魚。
萊州兵在城中的惡行張守仁這一下午已經听了個滿耳朵,城中各隊下手越來越狠,也是他不停派人調整力度的結果。
平生就是最恨這些糟踐百姓的人,不論兵民,總要殺個痛快才能滿足。
浮山兵的自律,戰力,雷厲風行的行動成果,已經足以使眼前的濟南官員,全部是心服口服。
不僅是官員如此,德王派在城頭的那幾個王府中官,此時也是用畏懼的眼神看向張守仁。一個小小游擊,麾下卻有這麼多精強兵馬,而且行事有擔當,一聲殺,已經殺的城中人頭滾滾,這樣的人,便是親王府邸的太監,也是得敬畏幾分。
「大人客氣了。」
「事後總歸由本官向朝廷一總請功吧。」
多說無益,張秉文還要去王府,晚了王府也要關閉府門,未免不便,所以又客氣幾句,便是率先離去。
在他之後,兩個參政,一個按察副使,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知縣、丞,大票文官也是過來,紛紛致意告辭。
浮山兵剛進來時,這些文官欣喜之余,也是不免有別的想法,到了此時,大家都知道眼前這支兵馬不是自己能打主意的,唯有彼此尊敬,還有幾分合作的可能。
更有一些人,已經開始互相打听張守仁的底細,很多人知道登萊巡撫劉景曜算是張守仁的後台靠山,但也有一些人隱約知道不僅如此,在這一下午,很多人就是在一直不停的交換著情報,打听著張守仁的底細,微調著自己的態度。
不過不管如何,在這大明末世之時,所有人都知道,有幾千這樣強兵的將領就不要談什麼官職了……升到總兵一級也是遲早的事。
鎮守山海關的吳襄是遼西將門世家,和祖大壽家加起來最少能控制十萬遼軍,崇禎召對吳襄時,先是吳襄坦承吃空餉,十萬軍餉養三萬兵,然後就是說三萬兵里,只有三千親兵能戰,余者皆不能戰。
雖然吳襄有畏懼怯戰的托詞,但也是明朝將領養兵的實情。宋時將不能專兵,岳飛等中興名將在亂世時都是要被遙制,金牌一下,立刻得撤兵。明初就是確立了父子相襲的軍戶衛所制度,算是一種倒退,到中期後衛所崩壞,干脆就由將領養育自己的親兵,平時好酒好肉吃著,戰時替主將拼命,普通營兵,就是當乞丐來養。
這些親丁都是悍勇之輩,吃的好待遇好,甚至就是將領家奴,朝廷調度將領時,其親兵也是考慮在內的。
親兵多,勢力就強,戰力也強,朝廷也高看一眼。
這就是正經的封建部曲兵制,算是一種嚴重的倒退,但對張守仁來說,也是十分好的一個制度。
眼前這幾千浮山兵,就是眾人高看他一眼的原因所在,也是將來朝廷重視他的本錢所在。
「大人,死傷已經點檢完畢,重傷或輕傷的弟兄,也是全部在臨時的野戰醫院安頓好了。」
等文官們走光,張世強才走了過來,對著張守仁匯報道︰「今日之戰,火銃手戰死三十八人,重傷一百一十五人,輕傷二百七十六人。馬隊,戰死七人,重傷一十一人,輕傷四十九人。」
張世福在一邊點頭道︰「馬隊是突襲而至,殺的蒙古人人頭滾滾,但自己死傷不重,李勇新和幾個馬隊哨官指揮的都很棒,不過李勇新指揮最好,此戰過後,應該能加貼隊了。」
「不錯,」張守仁也是點頭同意,不過听說戰死四十五人時,臉上還是肌肉抽動,顯的極為心疼的道︰「戰死弟兄,立刻收殮,請濟南府備辦棺材等物,他們隨我出戰,每人一枚卓越勛章,加上一具棺木,暫且我也只能替他們做這些。」
他的語氣有點沉痛,張世強高興的臉龐上也是有點黯淡下來,不過身為中軍,他的責任是繼續報告下去︰「我軍繳獲火銃七百六十八支,殘破火銃三百一十五支,火藥四十余桶,棉甲一百五十三領,瓖葉棉甲三十一領,各式彎刀、蘇魯錠等長短兵器八十九支,還有散碎金銀一千三百余兩,完好健壯戰馬並騾馬九十一匹,此外,便是斬首,斬北虜首級七十三級,東虜漢軍首級五百九十一級……大人,恭喜了,我軍大勝!」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在場所有將佐多半是各處的,參謀、特務、軍法、倉儲、營務等處,算是張守仁身邊得力的左膀右臂。
隊官和哨官是直接做戰官員,在戰場上時他們是靠攏張守仁,但此時都是派了出去,各自為戰,只有炮隊車隊等隊官,還有各處的這些不親臨戰陣的軍官還在。
大伙兒齊涮涮拜伏,張守仁眉宇間先是十分復雜,似乎有點自己都不敢置信,也有點遺憾,當然更多的還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今日這一戰,雖是打的漢軍,但這漢軍也不是普通漢軍,而是孔有德以東江兵和登萊兵為核心,在遼東十丁抽一編練出來的正經的漢軍八旗,這個和清軍入關後大量的投降明軍組成的僕從軍可不同,是正經的八旗老底子,這些漢軍一樣有精良的武器,良好的訓練和高昂的戰意,除了戰斗力和意志不如女真八旗外,恐怕放眼大明,也沒幾支兵馬是他們的對手了。
但浮山營對漢軍,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橫掃而過,幾乎是以極微弱的代價就打敗了強敵,斬首近六百級,自己不過戰死三十余人,要知道,對面可也是武裝到牙齒的漢軍八旗精銳!
穿越至今,他心中潛伏的最強大的敵人無非就是八旗,此戰過後,也是給了他極大的信心,女真如何,尚且沒有直觀的印象,而蒙古八旗,漢軍八旗在今日一役已經在張守仁心中除名,此輩不論數量多少,浮山營完全可以輕松橫掃!
「傳令,收攏回的部隊,除值哨軍官和將士之外,每人賞二兩酒,一斤肉……」張守仁的神色也是十分感慨︰「今天,畢竟是大年三十啊!」
「是啊,是三十呢。」
「哈哈,有酒喝啊,這太好了!」
「俺酒蟲都上來了!」
「明日一早,再給大人拜賀新年吧。」
「去年過年,我們還只是普通親丁,今年已經是正經的軍官,一切都仰賴大人所賜。」
「好好守濟南吧,此役過後,」張守仁信心十足的對著眾人笑道︰「我浮山如日出東方,世間再無什麼可以阻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