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家伙,給老子好好的養傷,老子不會來虛的,也不會做醫護兵的事來討好你們,別他娘的指望老子給你們包傷口什麼的,吸膿啜血的惡心事老子更不會做,但老子請的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你們這些兔崽子要吃龍肉是沒有,別的吃食,雞鴨魚肉,只要能吃的,天天給你們吃飽喝足,所以要是養不好,象現在這樣亂竄有養傷的樣子沒有?一個個要是養不好,到時老子可也不客氣……都听到了沒有?」
重傷號們是在後院安置,安靜的多,輕傷號們或是傷了腿,或是被刀劃了口子,要麼就是槍子打在胳膊上等不是要害的地方。
清洗創口,包了藥,防止破傷風的措施中醫也有,一切事情做完了,不少輕傷號就是在房里呆不住,抱著膀子在院子里來回亂竄。
此時張守仁也不客氣,在階上站著,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
被他這麼罵著,傷兵們卻都是眉開眼笑的樣子,不象是在挨罵的,以而象是每人都在地上撿了幾吊錢一樣。
有個老兵輕聲對同伴道︰「咱們也他娘的都是賤骨頭,被大人這麼一罵,心里是說不出來的舒服,你說這是賤不是?」
「是賤,不過大人這麼親熱,俺心里就是舒服。」
「大人是沒把咱當外人,就是自己兄長叔父的感覺。」
「俺也是一樣。」
這些當兵的已經不是當初的老粗了,軍營一年或是大半年,讀書習字成風,是浮山傳統,很多事情,自己想想就能明白共中的道理。
這麼別開生面的訓話,自是叫不少人開了眼界。
張守仁也不理,和這個兵開開玩笑,又拍拍那個的肩膀,他沒有刻意做出什麼惡心的關懷模樣,但就是在這些傷兵中走一圈,什麼效果都是有了。
「大人,俺們能得勛章不?」
「能。每人一枚英勇勛章,只要受傷,每個一枚。戰場表現優秀的,另外也有,不過這是你們隊官的事,我不摻合。」
「大人,今天俺差點就得了卓越了,當時想,也值了。」
卓越勛章是目前浮山營最高等級的勛章,趙啟年立了不小的功勞,也就是得了一枚三級卓越。
但每一個戰士,只要是在戰場上戰斗時戰死的,在蓋棺之時,就是一枚勛章隨之下葬。
這是軍人榮譽的體現,軍營之中,戰士們彼此說笑時,也是經常拿此事來開玩笑。
「糊涂話。」張守仁站住了,面對一群目光灼灼,對著自己忠心不二的將士,想了一想,正色道︰「什麼勛章也抵不得性命,我帶你們出來是立功謀富貴,對你們家人,對你們,都是如此。所以在戰場上,不到必要時刻,犧牲性命是不必要的。我是你們的主將,絕不會拿你們的性命去浪擲,你們自己也是要這麼想才是。」
「是的,大人,俺知道錯了。」
「大人,咱懂了。」
一群士兵紛紛點頭,然後各自行了一個軍禮,便是各自散去了。
這樣的教導士兵法,也是一個奇跡,很多人第一次听到的,都是差點暈了過去。
以華夏千年之下的帶兵將兵之法,都是要求士兵悍不畏死,臨陣死也不能退,明軍的軍法比秦漢時要寬松的多,但也有幾十樣斬罪,士兵不要說是在戰場上,在軍營里放了個響屁引發了笑聲什麼的,腦袋能不能保住,也是要視乎將領的心情來定。
象張守仁這樣的將領,萬中無一。
但奇妙的是,張守仁越是珍惜士兵性命,不敢浪擲,浮山的士氣反而越高,士兵們視性命為無物的也是越多,這也是個極為奇妙的現象了。
兩個書生以為張守仁視傷過後就該自己帶著中軍親信吃飯喝酒,然後歇息。
畢竟七百里地趕過來,听說張守仁也是一路步行不曾騎馬,這體力可真是透支的厲害了。但事實卻非如此,看過野戰醫院,張守仁就是看炮隊固炮位,車隊安頓車馬,儲藏物資,同時清點庫存,查看浮山的家底,最後還慰問了一批剛剛休整完畢,要重新在城中巡邏的士兵們……等這一切做完的時候,城中鼓樓上的報時分明是過了三更,按西洋鐘點算法,已經快十一點了。
「大人,及早安歇吧!」
「學生也該告退了。」
被一群官員安排在張守仁身邊,負責連絡之責的兩個書生都累壞了。打從出生到如今,兩個人就沒有覺得如此的疲憊過。
而反觀張守仁,仍然是神采奕奕,精力十足的模樣,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疲累的樣子。
「你們到我營里呆三個月,包你們月兌胎換骨。」
見兩個書生真是累壞了,張守仁也不強留他們,他看到一個大漢正歪在城角背風的地方睡覺,便是用腳踢了踢,把人踢醒後,吩咐道︰「三標,你帶幾個人,護送這兩個先生回家,在濟南這段日子,你就負責這件事吧。」
「可是大人,俺在戰場上殺人剛剛殺出癮來……」
「別廢話了,你想上戰場,帶一批好徒弟出來再說。」
簡單粗暴的對著馬三標吩咐一句,張守仁便是對著兩人點頭致意,然後便是向著最後一個還留燈火的飯堂走去,特務處的人,還有一群內衛都還在等他。
「恭送大人。」
兩個書生眼圈都黑了,渾身都是一抽一抽的感覺,走路也是踩在棉花上一樣。
昨天兩人還以為自己死定了,鬧了半夜沒睡好,全家老小也是十分悲觀,半夜時,張德齊還听到妻子和岳父一家在低聲哭泣。
小寶還小,不大明白這世間凶險的事,早早睡了,不過最近吃的沒油水,也不飽,小孩子半夜時還在說夢話喊餓,令得張德齊心如刀絞。
李鑫家的情形要稍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兩人都是有點迂腐古板的人,聰明是聰明在大事上,軍國兵谷錢糧之事,山川水利地形,政府制度,這些東西十分清楚明白,一涉及到自己家里謀好處的事,就頓時糊涂了。
要不然,也不會兩人都弄的坐困愁城,一籌莫展的窘狀了。
「兩位先生筋骨不曾打熬,你們他娘的趕緊牽馬來!」
剛剛被張守仁一腳踢醒,十分粗暴的分派了任務,馬三標卻是一臉舒爽,渾身骨節都 里啪啦的直響。
今天馬隊對馬隊,一番對砍,砍的那是風卷殘雲十分痛快,真是酣暢淋灕。馬三標是特務處的人,原本長槍大戟騎兵對決沒他的份,但此人和朱王禮十分投脾氣,借故留在騎隊,終是趕上立了這麼一場戰場軍功。
幾顆韃子首級到手,又在城中砍了好幾十顆腦袋,今天是殺性過了,貓著歇息了一會,張守仁一腳踢醒正合心意,此時精神抖擻,眼看要到初一,身為軍人,大年初一什麼最吉利,當然就是到街上再去砍幾顆首級最為爽利了。
這麼一想,脾氣當然十分之好,笑罵著叫人牽來兩匹馬,親自扶著兩個書生上了馬,然後馬三標才自己上馬,一行人簇擁著李鑫和張德齊,在星光之下,往西牌樓方向趕過去。
在馬身上向城中趕,才是感覺到與此前截然不同的情境。
在城頭時,光看到兵馬行動,騎隊在城中來回奔馳,在路上時,感受到的,卻是一種安然祥和的氛圍。
這種氛圍不是說說的,而是一種實打實的感覺,無他,就是踏實。
狗吠,人聲,低語,間隙的昏黃燈光,隱約還有一些酒菜香氣。
兩個濟南人不禁在馬上互相一笑……在城上看城里頭是一片黑漆漆,只道是大家仍然駭的不敢過年,此時才知道,是關門閉戶,緊掩門窗,熱鬧在里頭哪。
倒也不奇怪,城里亂了大半年,殺的首級掛的到處都是,雖說浮山兵軍紀森嚴,但畢竟剛進城來,究竟怎樣還不好說,別人再大膽是別人,自家的性命需得多加小心,所以不管如何,這出門勾當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的。
但出門不敢,在家弄點小酒小菜,一家團團圓圓過年還是敢的……這也是李鑫和張德齊感覺到氣氛已經轉變的原因。
一家如此,家家戶戶如此,就是畢竟信心上有了轉變,如果城中有亂兵殺人強x,城外有清兵隨時殺進來,行走在道路上,那絕對就是另外一種感覺了。
張李兩家,此時還是住在一處,局勢未明,住在一起安全上好一些。
馬三標和部下,呼嘯如風,控騎之術極精,在兩個書生馬前來回奔馳,便是有一些漏網的宵小之徒,听到動靜,自也是遠遠避開了。
快到張家時,在巷子口撞到一隊浮山兵,三十人左右,幾個刀牌手,十名火銃手,十來名長槍手,各持火把,將道路街市照的通明,帶隊的正目見了馬三標,便是打招呼道︰「老馬,送人進巷子麼?」
「當然,不然的話,俺朝這黑巷子里頭鑽什麼鑽。」
「稍等吧,里頭堵住一伙萊州兵,事情還沒完。」
「戚!」馬三標大聲嘲笑︰「你們這些家伙,辦這種事,連俺們特務處一根小指頭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