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殺!」
李耀武並沒有為對方的挑釁和威脅態度所動,身為一個甲隊的軍官,原本就是在激烈的竟爭中才能月兌穎而出,更何況李耀武這樣非浮山出身,入伍不過半年多的新人。
這半年多來,殺人無數,剿匪無數,練兵不綴,有多少次,在別人沉睡的時候他已經起身練槍,那瓖嵌著九個小球的真人一般大小的木樁不知道被他刺了多少下,每天突刺最少在千下以上,體能儲備蓄積到達顛峰,軍中槍術比賽的第一,這樣的他,有資格藐視任何敵人!
看著對面一張張猙獰丑惡的面孔,李耀武沉心靜氣,在自己將身體右轉的同時,手中的長槍也是隨著他叫喊的尾音,一起刺了過去。
疾如閃電,暴烈如風雷!
張守仁教導的槍術,原本就以迅捷刺殺為主,腳法步伐,也是配合刺殺,沒有什麼花哨可言。當時軍中流行的梨花槍,少林槍,陳家槍等等,都有套路槍法,而浮山槍術,就是一個右轉直刺!
唯刺而已!
隨著一個個軍官的大聲命令,每個八旗士兵都看到對面的明軍士兵不管不顧的轉過半個身子,把側面留給了自己,不少緊盯著槍尖的八旗士兵的目光也是被移動的目標帶向身體的左側。
「殺!」
一千余人的暴烈叫喊驚天動地,其聲如金石之交,與此同時,每個人都用盡全身力氣,向著對面的清軍刺出手中的長槍。
過千桿長槍一起刺出,那種整齊的威勢將暴力的美感發揮到了極致!
右刺戰術,原本就是成熟的近代軍隊橫掃一切封建軍隊的致勝法寶,象張守仁這樣的內行,自是把自己麾下的將士們的可以從容而迅猛的施展出這樣的克敵妙招。
在一聲聲響亮的吶喊聲中,浮山營的長槍兵們如訓練時一樣,長槍整齊的刺出,閃電一般的快捷迅速,直接刺向敵人不論是盾牌還是拿著長槍都嫌薄弱的右側軟肋,很多長槍直接刺入了鎧甲之內,透過肋骨刺入身體,當感覺到槍尖震動,每個長槍兵就是立刻加一把勁,將手中長槍惡狠狠的繼續往里送進去。
慘厲的呼聲頓時就響徹了大地,經過長期的地獄般的辛苦訓練,經過長期的剿匪實戰,所有的浮山長槍兵幾乎是同時熟練的轉運了一下長槍,然後再猛然發力,拔出。
無數血條追逐著槍尖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化成了一滴滴的血雨,因為血水太多,又幾乎是同時,于是隔著稍遠一些,簡直就是看到一團團的血霧在清軍隊列這一邊驟然冒了出來。
這些血霧,噴的施暴者滿頭滿臉都是,但所有的浮山將士都沒有去擦拭,他們已經成功收槍,並且又向前跨了一步,動作繼續是突刺前的準備狀態。
「再刺!」
鼓聲響起,命令聲中,所有的長槍手向前一大步,手中的長槍,又是再一次惡狠狠的戳刺了過去。
又是噗嗤噗嗤的槍尖入肉聲,戰線之間,又是一團接一團的血霧升起!
第一輪戳刺,就有超過兩百的女真戰士被刺中了,他們要麼是內髒被攪碎,要麼頭部被刺穿,浮山長槍十分銳利,沉重,哪怕就是沒戳中要害,也是會造成巨大的創口,很難止血,眨眼間就失去了戰斗力,很多人當場死去了,更多的人還在劇烈的疼痛之中,他們躬起身子,如同一只只被放在沸水中煮的蝦米,疼的已經說不出話來。
一個照面,只是一個照面!
很多身經百戰,格斗技巧無比豐富的白甲和馬甲,就是這樣在一個照面之下就直接被刺中要害而死去了。
在明軍第二次突刺的時候,很多白甲已經開始試圖反擊,他們也是用長槍還擊,或是試圖用盾牌來保護自己,但他們的還擊是零碎的,不成體系的,很多白甲在格斗技巧上已經足夠強悍,若是單打獨斗,幾乎沒有浮山兵是他們的對手,三層重甲,加上銳利合手的武器,這些白甲一個人可能就打敗好幾個浮山兵,但現在這個時候,浮山營完美的隊列,默契的配合,卻是用陣列之法,將白甲們的努力打了個粉碎!
幾個白甲,努力的左支右擋,卻是被整整一隊的長槍兵從正面側面戳中,然後浮山長槍兵們一起發力,將他們挑在半空。
鮮血流落下來,其余的白甲又驚又怒,上前想尋隙報仇,但另外一排長槍手上來,從正面將他們頂了回去。
正刺,斜刺,一隊又一隊的翻上來,再翻上來。
十幾步的距離,只要一出手,幾乎就會刺中目標。對自己側面或是倒下去的敵人,所有的浮山將士沒有一個敢低頭或是回頭去望的,在浮山營的訓練場上,口令之外的任何動作都是不被允許的,在此時此刻,整條戰線仍然是沒有絲毫錯亂,每一隊,每一哨,每一排,都是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上,然後順著腰鼓聲聲,繼續前行。
刺殺仍然在繼續著,白甲們的反抗也是越來越無力,大量的身經百戰的精銳就是這樣死在長槍之下,連自己最得意的武藝都沒有機會使出來。
每雙軍靴之下都是有泥濘的感覺,鮮血流淌的太多,洇濕了大地。
譚泰已經叫不出來,也做不出任何的部署。
回頭去看,所有的旗丁已經全部後退,大舉的潰退,根本沒有人再有支應前方的想法了。眼前的血腥已經把這些無甲旗丁和漢軍們嚇住了,把他們嚇壞了,按原本的部署,他們應該在披甲兵破陣後上來支援,可現在連譚泰在內,沒有人在想著破陣了。
眼前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噩夢,是一場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噩夢。騎隊被克,火炮犀利,火銃殺傷力強,這些都可以接受,甚至是無所謂的事情。
只要披甲兵一逼上來,和明軍肉搏,一切問題都會解決。
在剛剛被火銃手打的最慘的時候,也肯定是有不少人是有這種想法。
歷次做戰,明軍悲催的火銃擋不住披甲兵,單薄的戰線上那些被視為炮灰的長槍兵一觸即潰,根本不是對手。
而眼前的這些長槍兵,卻是給所有的八旗將士,結結實實的上了一課!
長槍還能這麼用!
抵抗還在繼續,馬甲和白甲們憑著個人武勇仍然在奮戰著,他們也是吸取了一些教訓,在戰線上,三四個人組成小小的三角陣形,拼死抵擋敵人的突刺,在這種努力下,也是頗有一些人擋住了一兩輪的戳刺,然後憑著強悍的體能和精良的武藝還擊,有一些地方還取得了小規模的勝利。
這就是精兵和盜匪的不同。
在浮山上一次大規模使用長槍兵時,對的是海上來的群盜,當時士兵們沒有披甲,裝具和戰術比現在都有差距,但海盜一刺就潰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而在此時,盡管戰局還是一邊倒了,但清軍披甲沒有接到後退的命令,就仍然在戰線上不停的奮戰著!
有人高高跳起,借用腿勁和腰力,居然從長槍的槍尖凌空掠過,然後劈砍下去……這樣的勇士,注定要被後面保護的刀牌手給迎面砍成八塊,但有一些冒險者成功了,他們在後陣惹起了一些混亂,也開始有浮山槍兵被這些清兵斬殺。
但這些,都無補于大局!
浮山戰法,偏重整體,每一鼓,一令,必定長槍齊出,無遲疑,無猶豫,刺出時果決強勁,迅如風雷,而且彼此配合,兩邊披甲人數差不多,但浮山槍兵卻生生打出了以眾凌寡的感覺!
這就是兩邊在兵學之上的差距,這就是張守仁帶來的二百年的時代代差。
血已成海!
步甲,馬甲、還有白甲們都是倒伏于地,喉嚨,面門,腰間,都是拳頭大的窟窿,他們倒噎著氣,腿在不停的蹬著,鮮血沽沽流淌,一刻不停。
放眼看去,軍旗倒在地上,被泥濘和血污給污染了,被軍靴踩在了腳底,被鮮血浸透了,一桿桿的牛錄旗不停的倒下去,整條戰線,盡管清軍以令人敬佩的武勇和戰斗意志在強撐著,但所有人都明白,距離崩潰已經不遠了。
譚泰已經絕望,他身邊的護軍都全派了上去,其中有最武勇的幾個白甲,都是在沙場上拼殺了十五年左右,年紀在三十出頭,無論是經驗還是體力都在最佳的正紅旗下最好的戰士,但十幾個護軍上去,等于是往大海投石一樣,幾乎是在瞬間就全部失去了性命。
每一個戰士,都是他的臂膀和生命,每看到這樣的勇士在幾桿冰冷長槍下失去性命的時候,譚泰就覺得自己的心口被一柄小刀用力的攪著,戳刺著,那種疼痛之感,幾乎就這樣要了他的命。
失敗已經不可避免,號角聲也響起,兩個多羅貝子和不少將領都已經退了下去,開始離開戰場,而譚泰所領的披甲還在拼死戰斗著,並沒有辦法月兌離明軍的追擊,對方的戰線,越是突擊,越是保持的完好,而每一個八旗披甲都好象在孤軍奮戰。
天地間,已經是一片血色,譚泰這樣的世家猛將,原本自謂已經見過了世間所有的廝殺,但在此時,也只是想仰首問天︰今日一戰,八旗遇到的是什麼樣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