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四日,奏折入內廷不過數日,崇禎便有批復下來,諸如覽奏心驚憤怒的批紅滿篇都是,有此批復,所有人都是明白,薛國觀的首輔歲月是已經到頭了。|
薛國觀倒是瀟灑,一見皇帝批復下令徹查時,便干脆老實承認此事,並向上繳納退髒的幾千兩銀。
這樣的態度崇禎還算滿意,于是在薛國觀復奏之後,皇帝下旨到內閣,罷薛國觀首輔大學士,著令其削籍還鄉。
「聖恩,皆是聖恩!」
旨意是在響午到的薛府,算是一樁官司順利了結,薛國觀青衣小帽接了聖旨,接下來有不少上門慰問的客人,他神色冷淡,模著自己脖子道︰「皇上待老夫還算不薄,沒有下旨砍了老夫的腦袋,這就是聖恩。」
這樣的話听了都十分犯忌,過來的客人神色都十分尷尬,在眾多的人群中不乏有心人,此時也是將薛國觀的話默默記下。
「老爺,有人持當年林大爺的帖子來求見,說是林大爺留在京里的伴當,有事求見。」
「哦?」听說是林文遠留下來的人,薛國觀想了一想,對客人告一聲罪,便轉到門房,看到一個穿著千總服飾的武官小跑過來,便矜持的停住腳步。
那個武官到薛國觀面前單膝跪下,一叩首後昂然站起,對著薛國觀道︰「閣老,卑職奉林參將之命,在閣老罷相之時,送來這封書信,還請閣老當面閱看。」
「他有心了……」薛國觀聞言也是好奇,林文遠不知道能寫些什麼?
當下接過信來,匆忙閱覽,一看之下先怒道︰「林小子也是糊涂了,看看寫的這是什麼?老夫宦海數十年,還需要他來點醒不成?」
怒過之後,卻又忍不住將信拿起來看,半響過後,才長嘆道︰「乍看是觸目驚心,叫老夫不堪。再看之後,卻是字字有理……罷了,你回轉去吧,你們自有通信的渠道,告訴你們林參將,好意心領也是神會,請他放心吧。」
「是,卑職告辭。」
薛國觀是在崇禎朝第一個被處死的首輔,被殺的主要原因還是他得罪了勛戚,捐輸助餉一事是幫著皇帝和朝廷,但是往死里得罪了太監和勛臣。
現在局面稍有不同,勛臣他還是得罪了不少,也有不少士大夫被騷擾之後對薛國觀十分憤怒,太監那邊,因為張守仁的介入而稍有緩解……最少,想要薛國觀性命的不多。|
此時若是口出怨望言語,並且做出一些不合適的舉措,很容易被勛臣太監往死里攻訐,崇禎這人多疑善忌,刻薄寡恩,為了安撫勛貴,要薛國觀一條命有什麼困難的?
這些話,若非體己人是絕不會說出口來,更加不會形諸文字。
在看到這些誅心之論後,薛國觀但覺毛骨悚然,他不是糊涂人,原本是有一些氣憤,郁結于心,非想著找個辦法發泄一下不滿不可,看到這樣的警告之後,再想到崇禎平素的脾氣,一胸怨氣,頓時全消。
當下回到前庭,送走所有賓客,當晚便收拾要緊物品,第三天中午到宮門前拜辭之後,一家人輕車簡從,出西便門,往韓城方向趕路去了。
……
……
對崇禎而言,薛國觀甚至他和的舉主溫體仁都已經是過去的人物了。因為軍事和政務上不順心他早就對薛國觀有不滿,捐輸失敗,更是下定了換人的決心。
如果不是湖廣有大勝的消息傳回,薛國觀早就被他替換了。
在東廠和錦衣衛使先後匯報了薛國觀出城的動靜之後,崇禎面色冷峻,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他還算識趣,由他去罷。」
說罷,又問道︰「坊間流言如何,認為誰接替大學士的多?」
所謂坊間,其實當然是問京師官場,普通的京城百姓未必能把幾個大學士給數全了,更談不上議論誰來接掌內閣。
當下由錦衣衛使駱思恭上前答道︰「議論紛紛,都說皇上處置明快果斷,新任首輔,亦必在聖躬獨斷之中。」
「是這樣的麼?」
「臣豈敢胡言奏上!」一句懷疑,嚇的駱思恭面無人色,連忙跪下,叩頭道︰「臣絕不敢,若有情弊,請皇上將臣重重治罪。」
「罷了,你且起去!」
崇禎看到駱思恭畏懼的模樣,感覺自己天威不測,這些近臣和內侍必然不敢對自己有所隱瞞,當下滿意的點一點頭,吩咐廠臣和錦衣衛都先行退去。
在他執政的十幾年間,首輔走馬燈一樣的換來換去,有一段時間,閣臣會推干脆用抽簽的辦法來決斷,這其實是政治上的失分和嚴重的不合格,皇帝沒有明斷,臣下亦互相推諉,這才有抽簽之舉,但現在听到駱思恭等人的話,他感覺自己最近于國事的處斷十分英明果決,以致京師官場和百姓十分敬服,心中自是感覺十分得意。
「諭內閣,著範復粹晉位為建極殿大學士,為朕之首揆!」
範復粹是現在的次輔,按理說晉位首輔是理所應當之事,但此人已經年老,精力衰邁,根本不是首輔的材料,就怕是他自己,也沒有指望有一天能做上首輔的位子。
伺候的太監自然立刻至制誥房,將旨意轉達到內閣,制誥房原本就屬內閣,不到一刻功夫,整個內閣和六科掌科們就知道了皇帝的最新決斷。
「聖心莫測啊……」有人這般議論著。
也有人面露冷笑,崇禎的心思誰不明白?故意叫範復粹這老朽出頭,就是要叫周延儒和楊嗣昌爭一爭,看看局面有沒有新的變化。
又想使人,又不肯痛快給人官職,總以心機馭使臣下,那麼臣下又怎麼會以赤誠侍上?
……
……
京師里風雲變幻,張守仁是一概不理,自二十日與監軍太監鬧翻之後,他便率部離開襄陽,重返谷城。
接下來楊嗣昌調兵遣將,似乎是有意到太平山一帶追擊在那里盤桓的西營,但因為近期的事,似乎諸將都心氣不高,除了猛如虎和張任學等大將奉命出擊外,賀人龍借口漢水一帶有流賊出沒,匆忙返回了自己的駐地,左良玉則借口去年大敗後在編練新軍,現在成效不足,不能浪戰,不僅不出戰,還向楊嗣昌催要糧餉。
諸事不順,听說督師大人氣的天天摔杯子,對劉元斌等監軍太監也意見頗多,可惜也沒有辦法將他們攆走。
這些事情,張守仁一律置之不理,楊嗣昌數次派使者請他到襄陽,他要當面做和事佬,可惜張守仁概不買帳,等到了二月中旬,朝廷終于對兩次沖突有了明確回復……標準的和稀泥做法。
皇帝對大將軍榮成伯做出了一些警告,暗示他不要得意之後就盛氣凌人,但同時又督促戶部將全部賞賜,不分銀兩和其余的賜物,全部隨宣旨的使者一起運到襄陽。
兵部則是已經議妥了登州鎮所有將士的封賞,報給皇帝和內閣後,立刻獲得批準,于是在二月中旬之時,對登州鎮去年戰功的所有封賞就全下來了。
整個登州鎮的駐地,主要是以太平鎮為核心,七千余人,個個喜色盈腮。
大人斬巡撫標營三百余人,當眾喝斥巡撫,又當著幾百文武官員和督師大人的面,怒斥兩個太監,國朝自建立以來,除了開國那幾十年武官尚算有些地位外,其余這二百余年就剩下武官被文官和太監奴役折辱。
現在張守仁算是為大伙兒一吐胸中晦氣,皇帝未曾因此事而責罰,同時太監和巡撫也無力報復,而除開此事外,封賞亦至,對朝廷的銀兩大家看的不重,幾萬銀子,從征將士每人全分又能得幾兩到手?些許恩賞,幾年才頒賜一回,數年間從成軍到壯大,皇賞根本沒見幾回,到現在登萊鎮已經糧餉充裕,最低等的輔兵每個月都有幾兩銀子和糧食到手,對朝廷的這些賜物,大家看的很輕了。
倒是官爵畢竟代表著太多東西,此次封賞的規格因為張守仁而升高了不少,封賞一至,全營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歡騰。
「張世福,左軍都督府左都督,榮祿大夫,登萊鎮副將。」
「林文遠,左軍都督府左都督,榮祿大夫,登萊鎮副將。」
「張世祿,右軍都督府右都督,護軍,登萊鎮副將。」
「張世強,右軍都督府右都督,護軍,登萊鎮副將。」
「孫良棟,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右護軍,登萊鎮副將。」
「王雲峰,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一鎮之中,原本可以分左右兩協,一鎮總兵領正兵營,兩協副將領奇兵營,參將領援助兵營,游擊領游兵營,諸營皆為總兵正兵營的後勁和協助,而特殊情況下,一鎮可開三協,或是四協,象東江鎮在毛文龍在時便是兩協,文龍一死,為了消彌東江鎮將領的怒氣,同時分化治之,袁崇煥將東江鎮分為四協,同時有四個副將分別領一協,一下子便是將整個東江給分化開來了。
在頒旨的時候,有一些附近駐軍的將領前來旁觀,听到登萊鎮一口氣封賞了十幾個副將三十多個參將一百多游擊的時候,所有人都是陷入了一種呆滯不堪的狀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