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武將的收益來源,就象臨清參將掌握漕運兵馬,可以對來往商船收規費一樣,至于每個城市官辦的牙行和私營牙行,發給商帖,不管是茶酒糖和布匹糖食,都要花銀子領牙帖,否則不準交易起行,而牙行經濟也很少真正收稅,多半是與商人協商好定額,只需要交一小部份給公中,多半是由牙行自行吞下了。
牙行所獲的商稅還不需起運,是當時的地方稅種,征收得來的商稅和隱匿的商稅都不起運,由官員和牙行瓜分了,當然商人也不吃虧,通過這種手段,他們比朝廷額定的份額要少交不少銀子。
整個大明一年五六十萬的商稅,這些還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好處是在文官和文官支持的各地牙行手中,整個利益鏈之大,令人難以想象。
至于朝廷當然是最吃虧的一方,不過大明的財政制度失敗的地方也不止這一處,朝廷也沒有吃了大虧的覺悟……當年萬歷皇帝似乎是有點覺悟,不過他的辦法就是派出太監當稅監,這些太監比文官有個好處,就是文官一毛錢也不給皇帝,而太監會把自己收入的十成交一成給皇帝,當然他們做事就更加的沒有底線,連提筐挑擔的細民都不放過,手段過份殘酷,這導致萬歷年間幾次大規模的城市居民暴動,好多征稅的太監被人給打死了。
這其中可能會有地方文官和士紳做的手腳,但太監的可恨之處也是明顯的,後來萬歷也是怕激出更多的民變,他下旨命令太監們將賣菜和賣雞的農民還有挑擔的貨郎放過去,只征收成規模的商行稅賦。
萬歷年間的天下騷然還是並不久遠的記憶,現在的地方上也沒好到哪里去,張溥這一路過來已經在山東境內行了六七百里,這麼遠的距離一個私設的關卡沒有看到,更可怖的是他想起來,在濟南府似乎還有看到牙行,然後一路過來,居然連一個象樣的牙行也沒看到!
不管是官辦,還是私營牙行,居然是一個也沒瞧著!
原本在城門這樣的地方,不光是城守營的兵丁,還有不少行當的人在,轎行的轎夫,牙行的經濟,當然還有秦樓楚館的龜公茶壺,張溥是坐著轎子過來的,放眼看去,商販不少,行人如織,只是人流的構成,卻是與別處完全不同。
差距真是太大了……
「太倉,張天如……」剛剛張溥的管家只是故意刁難這些守兵,想來一個膠州的小兵知道什麼是天下名士?不料帶隊的軍官搬來幾本冊子,手指飛快翻動,張溥好奇心大起,隔著轎簾看到冊子上先是寫著太倉等字樣,然後又是按姓氏,再看那個軍官翻到張姓第一頁時,便是點了點頭,笑道︰「有記錄,張溥,幾社、讀書社混為一社,其為社首,與吳梅村等一並中舉,崇禎四年為進士……好了,你們的身份可以確定,但張老爺不受檢查,你們這些家下人還是要一一登記姓名,籍貫,年齡,我們會記錄你們的外貌特征,若有作奸犯科之情事,必將追拿到底!」
這樣的高效率和準確著實是把張溥和他的從人們嚇住了,這一群人半響都沒有吭聲,張溥的府上奴僕很難說是有好脾氣的,畢竟在太倉甚至是姑蘇和常州,再到南京,敢惹太倉張家的人還沒有生下來,他們向來是橫著走的,但是在眼前這些官兵面前,看到的只是一張張公事公辦的臉龐,不暴戾,也不殘忍,但也是有一種凜然不可犯的氣質在,令得他們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頭,辦完了一切手續後,才恍然醒悟過來。|
「請把舌頭伸一下,對……老哥你火氣有點旺啊。」
「對的,對的,大夫,那我該怎麼辦呢?」
「不妨事的,多吃些瓜果桃梨青菜就成了,不要光吃肉不吃菜,呵呵。」
被帶去辦手續的同時,所有的張府下人都被帶到一邊,兩個提著藥箱的大夫迎上來,看看氣色,用手背一試額頭,再看看舌苔,所有人都無事,只有張府的大管家被醫生告之火氣太旺,需要多吃一些蔬菜就可以了。
感激之下,這個管家連聲稱謝,而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進城之前,還要由醫生做檢查。
就算是江南這樣的富裕地方,醫生也不是那麼好請的,坐診要錢,出診錢更多,買藥亦是不小的開支,這年頭除了達官貴人和田主鄉紳,一般人是真的生不起病。
如果是以中醫的醫效來說,在明清易代之際已經成熟了,方劑比起漢唐宋元時要成熟的多,在用藥的搭配,君臣佐使等諸多細節上已經成熟,當然,在醫學理論上中醫醫學不是現代醫學,更多的是靠經驗,同樣的病,經驗豐富的良醫開出的方子就有效,而庸醫足以殺人。
所以就有大量的浮山醫館的學生,在充分學習方針丸劑湯藥之後,剩下的就是不斷的實習了。在城門處幫著檢視一下是否有帶瘟疫和傷寒的病人……這些病在當時可是非常的常見,稍不留神就會有一場小瘟疫爆發,在張守仁鎮守濟南時期,歷史上在同時期因為流民太多和死人太多而爆發了強烈的瘟疫,正紅旗旗主岳托也是在濟南城中感染上了瘟疫,回到遼東不久後就病死了。
最少,在膠州這里,張守仁不希望任何人因為這些常見的流行疾病而致死,他還不能改變整個大明,但最少在自己眼前,他真的改變了很多。
「多謝,多謝大夫。」
雖沒開方子,但好歹大夫指出了自己身體的幾樣小毛病,給了一些建議,按傳統習俗,年輕的大夫是沒有人問津的,浮山醫館的這些醫生都是年富力強,原本這管家不大信任,但發覺過往行人有不少都來問診,還有不少是疾病痊愈了來感謝的,這一下他才知道確實遇著了免費的良醫,萬般感謝之後,才又顛顛的跑了回來。
等他回來之後,觸目看到的就是張溥面無表情的臉龐。
「大老爺……」
覺得做錯了事的管家訕訕的站在張溥轎簾前,想要解釋。張溥擺一擺手,把頭又搖了一下。眼前的這些事,明顯是與他看到的農莊一樣,是在顛覆整個道統……不要說一個管家,就算是他,也是被這看似簡單的一幕給震驚住了。
辦完這些手續,蓋上戳記,那個帶隊的浮山軍官笑著道︰「歡迎來到萊州府,若有失竊、被盜、或是遇到敲詐勒索等情事,可隨時到治安亭報案。」
「到時候尋你們,你們就不見影了。」
「不會,我膠州治安是由登州鎮下陸巡營配合,由少數地方治安官及陸巡官兵配合,每常巡邏和處理治安案件,不論是本地人還是外鄉人,我們會一視同仁的。城中每隔五百步就有一亭,城外每三里到五里一亭,遇事可至亭中求救。好了,就是這樣,列位請吧。」
在這個軍官說話的時候,張府的人看到他軍帽上的徽記,知道凡有這種徽記的才是負責治安盜案的治安官和陸巡營的官兵,遇事可求救,在他們進城的時候,明顯看到城門左側有一個旗亭,看來這些治安巡防的軍官和士兵,就是從這里過來的。
「我們趕緊走吧!」
張溥心亂如麻,加上已經和人約好了在城隍廟附近見面,當下便連聲催促,下令腳夫趕緊抬轎離開。
他心急如焚,轎夫和隨從們卻是津津有味的模樣。算起來張溥出外老帶著他們,各地游歷,求學,然後是鄉試,京試,到南京,北京,各地城市除了往閩浙湖廣一帶沒有去過之外,南北通途沿運河兩邊的大城市幾乎全去過了……沒有一處能和膠州相比!
膠州這里,因為有膠河和白河等水道方便運輸,又不象萊州府在內陸地區,所以發展起來比萊州府和平度州等內月復州縣要快的多,雖然萊州是府城,但膠州在這幾年已經把萊州遠遠的甩了下去了。
哪怕是以江南人的眼光來看,膠州已經是一個十足繁富的商業城市了。
每年都有超過二百萬石的上等好鹽從膠州這里起運搬上航船,光是一路上看到的鹽行的商人和力役們,腳夫船夫們就有好幾千人,他們不停的將轉運來包裹好的鹽包推送到碼頭,再送上船,然後再駕船離開。
原本的沿河的卡子已經被張守仁取消了,那時時起家的時候,哪怕是殺雞取卵也要干,況且當時威信不立,還有不少鹽商不買他的帳,卡住河口收費,也是起家時的必經之路,現在當然不能做這些窮凶極惡影響形象的事了……張溥若是知道張守仁沒想象的那樣光明磊落,卻是不知道他做如何想法?
沿途路上,和鹽打交道的當然最多,然後便是各類商行,茶和布,糖和絲綢,糖食、瓷器、玉器,各種與生活息息相關的器物,一路看過來,應有盡有,商鋪之多,遠出張溥等人的想象力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