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刻功夫後,所有人都呆的無聊了,不少戰兵和輔兵一樣都蹲下或是半躺下來,朱王禮等將官也不管。
有人取出卷煙來,用火石機點著抽煙,不少人有樣學樣,都是曬著太陽抽起煙來。
身底是柔軟的綠草,不遠處是綠油油的麥田,樹木抽芽顯現出一種稚女敕的綠色,加上輕松的笑語聲,加上裊裊升起的青煙,如果不是各人身邊的武器和放置好的鎧甲,那眼前的情形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郊游樂事了。
對面曹州兵的表現讓黃斐黃游擊感覺十分汗顏,兩刻功夫,用身邊拿懷表的浮山軍官的話來說就是走了他娘的半個小時了才不到一里地,這樣的速度,搞不好真的要天黑了……
雖然馬勇明顯表示了招攬的意思,並且為了加強效果,時不時的抽刀給黃游擊看,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黃游擊就算沒有明確答應下來,也算是半推半就了。
只是他心中略有不滿,他的游擊將軍可是有正式官照,在兵部和都督府都有備案的正式武官,而馬勇卻對他直言相告,看中他是有千金市骨的作用,這一次戰事後,曹州鎮基本潰敗被打跨,將來接收兗州地盤是遲早的事,為了避免大規模的反彈,招撫一批軍官勢所必然。對他們待遇會優厚,但如果想繼續領兵,得先進講武學堂重新學習,過關之後也不可能恢復原本階級……估計最少降個兩三級吧,黃游擊能當上浮山這邊的哨官或副隊官就算不錯了。
原本黃斐是十分不服氣,但此時看到對面曹州兵的表現,再看身邊浮山兵的表現,他突然覺得,自己身上藏著的那點傲氣實在是沒有什麼站的住腳的理由啊……
……
半個時辰之後,已經接近中午,所有浮山兵,不論正兵輔丁或是軍官都取出自己的飯盒,開始吃飯,黃斐也分到一個飯盒,有米有肉,保溫效果極佳,早晨帶出來的現在猶有余溫,吃起來油水十足,只是他一個游擊將軍,平時在軍中吃飯還不如人家一個小兵,思想起來真是感覺十分的淒涼……
吃完了飯,還把飯盒洗涮了,收拾干淨,不少人打著飽嗝又開始抽煙聊天,還有幾個在太陽的撫慰下打起了小呼嚕……
對面的鼓聲仍然壯懷激烈的敲打著,經過一個半時辰的運作,從相隔五里左右到縮短到還不到二里了,站起身來,黑壓壓的陣列和亮閃閃的兵器也頗具威勢,旗幟飄揚著,鼓聲不停的敲響著,這一切原本應該叫人覺得激動和畏怯,擺出這樣的陣勢目的也就在如此,可無論如何,這邊的浮山兵看起來真的還是懶洋洋的……擱誰也不會在意三里路走了小半天的敵人啊……
其實也不能完全怪張國柱或是曹州兵疏于訓練,除是宣府大同或是遼東的一些真正的精銳外,內地軍鎮能擺出象樣的陣勢,而且營兵還象個兵丁的模樣,不象是流民乞丐組成的叫花子軍隊,這確實已經是可以自吹是精銳了。|
原本在黃斐心中對曹州鎮同袍們的戰力和精銳程度是沒有絲毫懷疑的,當然,是在他沒有見到浮山兵之前……
「我大明軍鎮都是如此,有什麼好笑的!」
距離越來越近,鼓聲也越來越激烈,有一些架梁馬開始在五六百步外活動,瘦弱的馬匹四蹄翻飛,居然也跑的象模象樣。
只是步隊還十分不堪,大約每走二三十步就把陣線走歪了,整個陣線呈鋸齒狀,再走十幾步時就完全看不得了,然後只好全隊停止,重新整隊,在這個過程中當然會有不少笑話,分不清左右西東的大有所在,軍官們把軍棍和皮鞭不停的打過去,那些士兵更加的昏頭漲腦,來回亂跑。
這邊的浮山兵都是笑的打跌,有不少笑的漲臉了臉,喘不過氣來。
黃斐怒發沖冠,心中感覺簡直是可以用悲憤來形容了……以前他整隊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為什麼這些家伙就笑的東倒西歪,不成模樣?
當下忍不住就放聲大喊起來,見眾人不解,黃游擊畢竟是讀過書的,當下便向眾人解釋起紀效新書里的規定來。
「每二十步一整隊,這是戚少保規定的,我曹州鎮算是不錯了,河南兵,保定兵,我都見過,還不如我曹州鎮!」
事關榮譽,黃游擊連殺頭也不怕了,直著嗓門就是大叫大嚷起來。
「這家伙說的不錯,我大明軍隊中,對面的曹州兵已經表現的不壞了。還知道不成陣不戰,寧願慢點,這也是將領仔細,看來這個張國柱看似粗豪,其中粗中有細,寧願我們跑了,也不願浪戰失手。相比起濟南兵,保定兵,河南兵,我看曹州兵確實還行,就是將領太差勁,平時不好好給他們練習的機會。再者說,不識字腦子也不管用,平時就知道下田做活,一輩子連縣城也不曾去過的農人,知道什麼叫前後左右轉?」朱王禮站起身來,森然道︰「你們這些家伙現在笑人,當年你們,甚至老子入伍時,整隊左右手不分,速度掌握不好,皮鞭抽的身上都是傷,睡覺都不敢躺著睡,當年吃的苦全忘了不成?」
浮山兵一入伍,只有兩件事,一件是體能訓練,第二便是隊列訓練。
當年有不少人不大了解,每天花費那麼多的功夫練左右轉,前後轉,原地踏步,連續的左轉再左轉有什麼用,當他們走上戰場,在戰場上與敵人交戰的時候才明白過來,當年被教給的這一切是多麼的管用……
「是,我等錯了。」
「我等要感激大將軍才是……平時訓練,仍然要刻苦才是!」
「不知道大將軍何時返來?已經有日子沒見著他了。」
「大將軍在,我等才有真正的主心骨啊。」
黃斐一番話倒是引的這群浮山軍人先是檢討,接著又是懷念起張守仁這個大將軍來。在這個時刻,連黃斐心中也是充滿好奇,不知道張守仁究竟何時回來,而自己又何時才能見到這位赫赫有名戰無不勝的當代大明第一名將?
「穿馬甲,各人再束甲,整隊,預備迎敵!」
當對面的曹州跨入兩里之內距離時,朱王禮終于下令。所有的輔兵和戰兵都動了起來,提起地上的馬甲,從雞簾到當胸,一樣一樣的提起來,放在馬身上,束緊,扎實。
所有人的動作都是整齊劃一,十分協調,等所有的戰馬束上馬鎧之後,一種獨特的美感便呈現出來。
此時此刻,不要說黃斐這樣的俘虜看的目瞪口呆,便是馬勇等浮山將領也是看的眉飛色舞。
「大將軍費一年之功,廣搜河套一帶的良馬,到現在尚不足千匹,不容易,不容易啊!」
當時的大明已經從國初自己放牧為主而改為買馬為主了,原本攤到養馬的馬戶已經不必再上繳馬匹,而是往太僕寺交銀子就可以了,太僕寺拿了銀子當然是買馬,而且是以和蒙古人市易買蒙古馬為主。
象曹州這樣的內地軍鎮,其戰馬當然就是太僕寺代買的口外蒙古馬,普遍的特點便是低矮,沖刺能力差,而強處就是可以承受一點程度的糟蹋和虐待,可以長途行軍,如果換了嬌貴的歐洲馬被大明軍人這麼養法……
河套馬相比蒙古馬要高大一些,但差別也不是很大,所以突騎的馬匹都是精中再選精,就是這樣,勉強才能支撐起這麼大的重量,而突騎的沖刺時間肯定不會很長,就算是兩匹戰馬輪換,還有挽馬幫著背負鎧甲和糧草,戰馬每次戰斗過後,都會傷筋動骨,非得休息很久才恢復體能。
在給戰馬套好鎧甲之後,所有的騎兵也開始束甲,他們的甲都是三層,第一層是鐵鎖甲,環環相扣,樣式精致,鎖甲在對劈斬的防護十分出色,但戳刺防護較弱,留在身體最里面,是最後的一條防線。
再然後是套上長身罩甲,這是浮山將作處甲仗局經過無數次捶打試驗後成型的目前的最佳甲型,鐵鱗層層疊疊,穿在身上後,再套上一層棉甲,加上披膊,護腕,護脛等,每一樣都是精心打制,扣好之後,所有的騎兵都成了一個閃閃發亮的鐵人。
此時騎兵上馬已經不方便,敵人已經接近到里許範圍,所有輔兵開始幫著騎兵上馬,最後再遞給騎兵武器。
一瞬間,剛剛還半躺著或是蹲著的人們就成了殺氣騰騰的重甲騎兵,這樣的變化,令得一邊觀看的黃斐呼吸都沉重起來,當他再看到每個騎兵都扛著一桿騎槍的時候,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長達七尺甚至是九尺的長槍,被每個騎兵輕松的拿在手中,而這些重甲騎兵還在不停的調整著隊形,盡可能的與伙伴們靠的更近一些,很多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就在黃斐的眼前發生著,穿著重甲,手持巨大長槍的騎兵們居然很輕松的排成了三排,而且隊形十分密集,簡直是渾然天成,猶如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