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些城守營兵是摻過沙子的,里頭有不少在湖廣和臨清一帶殺過人的老兵。i^
副哨官眼神冷峻,帶著殺氣,這些大兵們的眼神也是不善,都是冷冰冰的打量著這些北京來的欽差們。
看到城守兵和欽差起了沖突,四周的百姓瘋了一樣跑過來……這樣的熱鬧怕是百年才遇上一回,不看太可惜了。
「咱們太保真牛啊。」
張守仁在濟南的威信已經是沒話說了,百姓們談起他來已經是「咱們」長「咱們」短的了,儼然已經是把他當自家人。
倒是兢兢業業當了幾年巡撫的倪寵心里委屈和苦哇……自己也是拼了命的做官做事,怎麼就不如張守仁一丁點呢?
這會子百姓們都興奮起來,有人意味深長的道︰「先打殺宰相家人,再打殺幾個天使,這樂子可就大了。」
「瞧他們那副模樣,傳個旨而已,至于這麼張狂?」
「太保說過,法度就是法度,他也不在法外,天使也得守城門這里的規矩!」
要說這濟南百姓也是被張守仁慣壞了,這會子說出話來,已經頗有幾分大逆不道的感覺。
人群之中,只有幾個讀書人模樣的面色難看,在暗自搖頭。
可是讀書人在山東的影響卻是越來越小了,登萊兩府幾乎沒有讀書人說話的余地,就算是在濟南這兒讀書人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小了。
士農工商加醫學算術軍學吏學……事事都有學校,出來就包分配工作……張守仁把後世大鍋飯的法子拿到現在用來促人進學校,這倒是個好法子。
讀書中秀才中舉掌握話語權畢竟只是少數人,而山東的學校大興,已經在深入的影響民間,最直接的就是讀書人在輿論上的掌控和形象上的霸權被打破了。
「你們……你們瘋了?」
傳旨的是宮內監的少監,好歹再上一次也是太監了,內閣的大學士見了他也要點點頭,笑著問聲好,底下這些跟來的也都是有名位的小內使,就是錦衣衛,也都是總旗百戶的官身在身上呢……這些濟南的兵,生就是敢攔下他們?
「我們是天使,是天使啊!」
許是對方眼神中的森冷懾服震住了這個少監,他吶吶道︰「是欽差,見官大一級……」
「咱們濟南沒有這個規矩,濟南的規矩就是所有人都得守規矩……包括我們太保在內。i^」
副哨官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帶著明顯的自豪……這才是大家愛戴和尊敬張守仁的源頭,沒有例外,連他自己在內,這才是浮山上下一心的源頭。
「反了,反了!」
一個暴燥的錦衣衛在馬上跳起來,馬鞭就是抽向身邊的一個火銃手。
他是世襲千戶,先祖在景泰八年還參加過奪門之變,是功臣之後,身為錦衣衛武官,又有京營武官的紈褲氣,還有錦衣衛的桀驁與傲氣,虎死不倒架,這個軍官他不敢抽,一個小兵他還是敢動手的。
「好膽!」
副哨官眼中殺氣顯露,喝道︰「還擊!」
兩邊的動作都很快,電光火石一般,那個被襲的火銃手不避不讓,由著對方鞭子抽來,自己卻是將火銃舉起,槍托往對方面門重重擊來。
一個是下了狠心,一個事出不備,雖然皮鞭抽到了這個火銃手的頭上,打飛軍帽,在頭臉上打出一道血痕來,但這一槍托也是砸實了,正好砸在這個錦衣衛的面門上。
「啊……呃……」
每支制式火銃是十一斤,槍托佔了多半的重量,每槍的槍托都是用上等實木削成,再瓖嵌鐵器,十分沉重,原本就考慮過短兵相接時,可以用刺刀刺,也可以用槍托砸。
這一下砸上去,那個錦衣衛只發出短促的慘叫,然後就呃呃連聲,翻滾下馬,整個鼻梁骨都被砸的趴了下去,整個鼻子成了血淋淋的一團,這樣的傷勢,叫人看了就是覺得心悸。
「好……你們打的好。」
候少監又驚又怒,他想調頭就走,不敢,還手,更不敢,當下氣歪了鼻子,指著眼前的這些大兵,卻是一句強橫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找你們太保去!」
到了最後,也就是丟下這麼一句話下來……
「請便。」
堅持職守的副哨官還查驗了他們的官照和關防,最後確定是北京來的官差之後,這才揮手下令放行。
這一次,所有的欽差都是老老實實的下了馬,就是被打趴了鼻子的那位爺,也是被攙扶著走,不敢再騎馬了。
太監們是穿著紅色和藍色的曳撒,足下白皮靴子,頭戴三山帽,都是打扮的十分華美,錦衣衛則是飛魚服,類以蟒袍和麒麟服,腰間佩細長長刀,足踩官靴,原本是十分威風的打扮,這一身衣服在天啟年間也確實凶狠,能止小兒夜啼。
九千歲得勢的那些年,東林黨確實被整的慘不說,普通的百姓,又能置身事外?
這麼一身強梁霸道的衣服和皇權的象征,就這麼老老實實的行走在濟南城的城門口,看到眼前這一切的,先是有一陣難以置信的感覺,再下來,則是止不住的歡欣感涌上心頭,很多人都忍不住低聲歡呼起來。
除了最賤的賤人之外,誰願附合強權,誰又甘心被人魚肉?
山東濟南還好,德州和臨清,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京使出來的太監和錦衣衛經過,騷擾地方,殘害百姓,為惡非止一次,再強悍的地方官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只因為他們代表的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這些人就算是有普通的使命都是不可一世,更何況是有正經的傳旨差事在身,這一下,浮山軍人真是把皇權的威風給徹底打倒了!
城門口的事情很快也傳到了張守仁的耳朵里頭,听到這樣的事,自然是叫他十分開心,愜意。
時近正午,他正在吃午飯。
飯就擺在簽押房里頭,這里是二堂,也是公廳,是他辦事見人的地方,原本吃飯是在簽押房北,過一個夾道,穿月洞門,是內宅所在,有三四個院落,加一個逐水而修的花園,足夠後宅生活和休憩用了。
此處地方,靠近東牌樓一帶,離德王府邸等中心地帶很近,距離他的都司衙門也不遠,是一處難得的好地方。
原本是一個大商人的家宅,公務局與人再三商量,花重金買了下來,重新裝修過後,張守仁親到浮山,先到登州迎娶了陳盼兒回來,再取了浮山家眷一起,都住到了這大宅邸里頭來。
將領們也是紛紛將家屬接到濟南這邊,畢竟這里是山東的重心,未來的時間大家多半是要呆在濟南了。
原本的家屬區除了張守仁的留著不動外,別的將領的家宅讓給了留守浮山的中下級的將領武官。
浮山還是很重要,那里是浮山集團的新兵整訓中心,炮營的裝備和訓練中心,將作處所在,也就是工業商業軍工業軍事等一切中心所在,濟南和浮山兩頭跑是難免了。
修路是必然之事了,此番搬取家眷回來,一路上到處都在修路,青州路段十分顛簸,不過相信明年就會大有好轉。
從浮山到濟南,也是浮山集團的一個蛻變了。
中午這會不辦公見人,所以雲娘和盼兒兩個也都從內宅出來,幫著兩個僕婦擺盤放菜,雲娘身段已經恢復了,阿大由一個僕婦抱著,生的虎頭虎腦,張守仁坐在坑上逗著他,看到兒子笑時,就也哈哈笑出聲來。
「吃飯啦,看到兒子就欺付他。」
雲娘看到張守仁手中指和食指夾著兒子肉乎乎的臉蛋,不覺大發嬌嗔。
陳盼兒看的眼熱,她已經嫁過來一個月,新為婦人,但已經一心想懷上身子,也給張守仁生個大胖兒子。
「好,來了,來了。」
這樣的齊人之福,加上兒子在眼前,張守仁心里有點懶洋洋的,感覺十分的舒適。
如果在太平盛世,他真的想辭官不做了,有五千戶的封地,世襲伯爵在身上,就算不當大將軍總兵官,這一生一世也吃穿用度不愁了。
可惜,總是事與願違……
「喲,吃飯呢。」
「得,蹭飯的又來了。」
這個鐘點,敢直接掀門就進來,衛兵也不攔著的,肯定就是厚臉皮的大舅老爺過來了。
林文遠原本也要取家眷過來,但林老爺子這一季的煙葉還沒有收,現在浮山煙廠大量收購煙葉,東虜那邊需求量極大,就算大明這邊,煙草銷量也是一步步攀升。
浮山廠的卷煙作工細致,包裝漂亮,煙絲選的好不說,還加了酒或是丁香等香料,味道比起普通的煙葉來更加香淳的多,整個北方,只要是吸煙區,無不在食用浮山的香煙,林家有幾十畝煙地,雖說不指著這點錢過活,但老爺子苦了大半輩子的人,這煙草不收上來曬干烤完事了,老頭子說什麼也不肯到濟南來……這一下林文遠成了孤魂野鬼,每天跑張守仁這邊蹭飯來了。
「說什麼哪?」林雲娘難得的白了張守仁一眼,怒道︰「咱家還差這一點飯……大哥,你也不準說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