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南門,在老奴時代就是鐵匠鋪子集中的地帶,此時是更加的密集和集中。i^相隔十幾里遠,就能看到火光沖天,再近一些,就能听到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一直不停歇,再近些,便能听到無數鐵匠的呼喝口號聲。
等車隊抵達近時,看到無數剃光了大半個頭顱,只在腦後留一小撮辮子的漢民奴隸在拼命揮動著鐵錘,敲打著那些被烈火融化了的鐵塊,把鐵塊中的雜質拼命敲打而出,然後錘煉成精鐵,最後再打造成一柄柄精良無比的兵器。
清國八旗的兵器,不論是虎槍,長槍,短槍,又或是挑刀、鐮刀,長柄大刀,還有重斧,飛斧,投槍,任何一種,都是十分的精良,全部是熟精鐵打制而成,論起精良程度,一般的明軍絕比不上。
除了兵器之外,便是在打造鐵甲,打造此物更加費時和費鐵,就算是一直重視甲堅兵利的清國也沒有辦法打造很多,他們的鐵甲,更多的是從明軍那邊俘虜繳獲過來的。
老奴身前最後的寧遠一戰,開始沖向遼西時,孫承宗費千萬白銀修成的幾百個堡壘和十幾萬明軍不戰而降,大量的物資被八旗兵搶走,推小車的漢民包衣排成了長隊,從沈陽一路排到遼西,一直到寧遠城下和覺華島上,過百萬的金銀也就算了,大量的鎧甲和兵器被充實到了八旗軍中,此役過後,八旗兵的戰力上了幾個台階,鎧甲的缺口被有效的彌補了,從那時起,他們才真正從一個部落強盜武裝,成為成就大國霸業的基礎。
若是一般的漢民百姓或是商隊成員,看到沈陽城外這樣的場景時自然會心生敬畏,冷兵器時代,對重鐵甲和優良兵器的畏懼是後世人無法想象的,而且除了眼前這些之外,清國一方還有傳聞中騎射無敵的騎兵和長弓大箭。
看到糧隊過來,這些工匠都用希翼的眼光打量著丁宏廣一行。
在他們的身後是破爛的窩棚,一股惡臭從這些窩棚中發散出來,在還算健康的匠人身後的自然是他們的家人。
都是一些面黃肌瘦的婦人帶著一些頭大身子小的小孩,一個個都是目光呆滯,瘦弱不堪的模樣。
已經快四月了,但沈陽這里仍然是十分寒冷,這些婦人和孩子沒有什麼御寒的衣服,一個個都縮在破爛的棉絮里頭不敢出來,就算如此,也是凍的瑟瑟發抖,面色鐵青,小孩子們都是鼻涕流個不停,看著糧車時,眼楮里好象有勾子一樣……這些小孩和女人,顯然都是餓的十分厲害。%&*";
「老爺,賣點糧給俺吧,俺這里有積攢的銀子,是上頭主子賞賜下來的,把糧賣點給俺吧,俺全家都感激不盡,給老爺你立長生牌位。」
就在丁宏廣帶著人往前走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工匠闖了過來,趴在他們車隊的前頭跪下,把頭在地上砰砰的叩著,一邊哀求丁宏廣等人賣點糧食給他。
「李忠旗你是不是想找死?」
這些工匠都是歸漢官來管理,畢竟漢官管理上比較負責,也不象八旗的主子們那麼粗暴,動輒就殺人。
此時漢軍編旗已經開始了,原本是十五年的事卻是提前進行,原本漢軍旗是分為左右翼兩旗,石廷柱和馬光遠分掌一旗,後來又分為四旗,加了王世選和巴顏執掌兩旗,現在又分八旗,加了祖澤潤和劉之源、吳守進金礪還有佟圖賴李國瀚等。
馬光遠仍掌漢軍正黃旗,實力雄厚,這些匠人編在正黃旗下,不過當然不算旗丁,只能算包衣,漢軍正黃旗的固山額真是馬光遠,也是十幾年前投降老奴的遼東漢將,十幾年下來,在漢軍勢力中馬光遠和石廷柱等人算是老勢力,還有轉為文職的張存仁等人都是和他們聲氣相連,加上皇太極有意扶持漢人勢力來對抗其余的滿洲各旗,所以這些漢官漢將們的勢力其實並不算弱。
沈陽城外的這些鋪子都歸馬光遠管,他當然不是三頭六臂,底下還有大批的參領佐領官幫著管理,這個跪下去的工匠剛剛沒叩幾個頭,他的牛錄額真便走了過來,作勢要踢他。
「官爺,不必打他,看樣子也是苦捱不下,叫他走便是了。」
丁宏廣現在是一副普通的江湖刀客頭領的模樣,有點謹慎,但更多的還是大大咧咧,漫不在乎的神色。
「大人,俺實在是苦得,但孩子和女人實在受不了了……」
李忠旗又轉過來,向著自己的牛錄拼命叩頭,他知道這事情不小,所以拼了命的叩首,不一會就把額頭叩爛了,鮮血直流。
他的女人和孩子見到自家男人和父親這副模樣,都是哀哀哭起來。
四周的匠人都是按棚而居,路邊往里延伸過去,象一個個村莊一樣,大家景況都差不多,看到李忠旗家的模樣,不少人家都一起哭起來,一時間哀聲四起。
「都別嚎喪了,你們想死,不要拉我一起!」
這個牛錄是個善心人,原本是打算放李忠旗一馬,但事情一下子鬧大了,他也是面如土色,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們這些尼堪要反不成?」
哭聲一起,一群光頭留辮子馬甲和步甲旗兵策馬飛奔趕了過來,一看到李忠旗趴在地上,不由分說,立刻就有兩個滿臉橫肉的健壯旗兵下來,一個扯辮子,另外一個將自己身上的順刀解了下來,這是一柄精鐵打造的好刀,刀刃閃爍寒光,刀背厚實,這個清軍馬甲也不多話,只是用兩眼的凶光掃視了一下四周,所有的漢軍工匠都不敢出聲,剛剛上前一起哭訴的都退了回去,只有那個李忠旗的家人趴在地上,全身都在顫抖著,幾個小孩想上前,卻被婦人按著,手指抓地,不一會指甲把地抓的十分零亂,自己的指甲也翻過來,鮮血淋灕。
「丁哥,他們這是為什麼?」
一個軍情處的見習武官也是打扮成了刀客,看到韃兵拉著匠人就要殺,氣憤不過,但也知道不便多事,只得側轉過身,為了分散注意力,便是向丁宏廣打听此事端底。
「清國缺糧唄,咱們是干什麼來了。」
丁宏廣卻是面無表情,看到要殺人,根本就視若無睹。
在去年的遼東之行里,他見了太多的慘劇了!
皇太極號稱滿漢一家,確實是在對漢民的政策上有所改變,總體來說就是叫漢民有活路,但高抬的還是那些為他效力的漢人奴才們,比如石廷柱和張存仁寧完我這樣的忠心耿耿的漢人奴才。
他要靠他們來對抗女真八旗的貴胃們,若不是他扶持漢人勢力,恐怕他早就被幾個兄弟和佷兒們撕的粉碎了。
這一手當然高妙,不過對普通的漢民來說,他們除了不會被大規模的屠殺外,其待遇和老奴在時沒有什麼變化。
清軍入關辛辛苦苦千山萬水搶來的男女丁口,女的賣到草原去換糧食換牛羊馬匹,男的就肯定是做苦力耕地種田,或是在這里辛苦打鐵。
想舒服,除非是甘為異族鷹犬,加入漢軍之中,替主子扛槍上陣,當炮灰,效力疆場。如果上幾次戰場後僥幸不死,抬旗解除包衣身份,那時候就可以轉回頭來,重新奴役其余的漢人同胞了。
曹雪芹先祖就是在遼東為包衣,不過他們不是普通的包衣,而是上三旗的旗鼓包衣,是用來在戰場上打著大旗或是擊鼓助戰的專門用場的奴才,地位不低。
更多的漢人包衣,掙扎在死亡線上,受到的是殘酷的虐待和欺壓,生命也隨時不保。
眼前這些工匠,辛苦做活,發下的口糧自己都不一定吃飽,家中的婦人孩子自然餓的夠嗆,而且他們還是包衣的身份,不準自己隨意離開,也不準買糧,就算有錢也不準,挨凍受餓,果然是十分辛苦。
「這是在做什麼?」
眼見那清軍馬甲已經揮刀,不遠處馬蹄聲響起,一個穿著明甲,頭頂櫻盔的將領急馳而來,遠遠便是語帶不悅,喝道︰「你們是哪里來的,怎敢擅殺我的旗人?」
來者卻是正黃旗的固山額真馬光遠,按滿洲話的意思其實只是一旗的總兵官,後來改稱為都統,也是滿清武職一品的高官,只在各地的駐防將軍之下。
此時固山額真的地位比後來要高的多,馬光遠一至,漢人工匠們都喜動顏色,幾個聞訊過來又不敢出聲的牛錄額真都暗自松了口氣。
那幾個馬甲看甲胃瓖邊是正白旗下,馬光遠一看就大為皺眉。正白旗主是多爾袞睿王爺,是那種綿里藏針的脾氣,不是好打交道的人,但凡事講理,事事以皇太極的主張為自己的主意,所以對漢八旗的人還算客氣,不象別的王爺貝勒,看到漢八旗的人直當看到一條狗,不管你是固山額真還是別的什麼。
如果是睿王爺的人就好辦了,怕就是是武英郡王阿濟格的人,當年阿濟格犯法,多爾袞奉皇太極之命兼並了阿濟格的牛錄,兄弟二人因此而反目,現在阿濟格的牛錄發還了給他,但兄弟之間有嚴重的裂痕,阿濟格反而和肅親王豪格十分交好,武英郡王脾氣十分暴燥,對漢人也十分歧視,更加不守法度,因此被皇太極多次嚴責,卻只是不肯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