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這一次命你為主帥,請你坐主席吧。i^」
在沈陽皇宮的八角殿中,長相痴肥,老態明顯,兩鬢白發十分明顯的皇太極興致卻是很高,站起身來,親自執壺,斟酒給饒余貝勒阿巴泰,請他滿飲此杯。
在大殿之中,有蒙古各部的貴人們,其中不乏貝勒,台吉,都是十分高貴的人物,以清國滿蒙一家的國策,這些蒙古的貝勒和台吉們是和滿洲愛新覺羅家族的子弟們坐在一起,只是愛新覺羅的子弟們在上座,蒙古人在下座而已。
在兩邊的客座上是喇叭,薩滿,還有六部的承政,啟心郎,各旗的固山額真, 章京,先是滿洲,再下來蒙古,再下來是漢軍。
整個大殿,濟濟一堂,除了從征人員之外,就是送行的人們。
此次出征,饒余貝勒阿巴泰第一次被任命為主帥,他是偏房庶子,雖然在努兒哈赤時代就因為做戰勇猛而被封為貝勒,老奴還給他八個牛錄,使他有了自己的部眾,但在天命十一年老奴逝世後,當時的八大和碩貝勒中,卻並沒有阿巴泰的份。
不僅如此,在其後數年中,阿巴泰多次被皇太極懲罰。
有一次他看到岳托這樣的子佷輩都位在自己之上,就借口沒有皮裘穿,故意不肯赴宴。皇太極大怒,命代善當面斥責他,弄的阿巴泰灰頭土臉,被罰銀和罰馬鞍等物,才了結此事。
又因為袒護自己的子女,再次被罰。
在這十余年間,阿巴泰被罰銀罰物的次數有十次之多,算是各貝勒之首了。
但說來奇怪,皇太極對這個七哥似乎向來厭憎,經常責罵懲罰,但從來又是高高抬手,再輕輕放下,從來不剝他的牛錄,不削他的爵位,這其中的道理,明眼人一想就知道了。
阿巴泰出身偏房,有勇無謀,皇太極叫他理工部之事,他根本不到衙門去坐衙,這樣的人,不是威脅,當然不必重罰了。
相反,還能適當使用,來當自己的棋子。
听到皇太極的話,阿巴泰眼角都泛起淚光,這麼多年,自己終于是熬出頭來了。
老八的用意,他也隱約明白……
上次入關,是睿親王的兩白旗和岳托、杜度的兩紅旗。%&*";
結果睿親王立下大功,搶掠人口和銀兩甚多,而兩紅旗卻遭遇嚴重挫折,岳托這個小輩中的杰出之士因為此事郁郁不歡,已經在去年就逝世了。
兩紅旗向來在八旗中持正而論,是一股強大的穩定力量,皇太極倚重甚深……現在的大清,漢八旗都是跟著皇帝走的,蒙古八旗有一些異心,不是那麼可靠,滿洲八旗中,兩黃旗是皇太極親領,忠誠沒有問題,兩紅旗向來持正中立,隱隱向著皇太極,兩藍旗正藍旗是豪格所領,當然是听皇帝的,瓖藍旗主是鄭親王濟爾哈郎,雖然效忠皇太極,但性格軟弱,緩急時未必靠的住。
要緊的是,兩白旗勢力太大了。
兩旗是原本的努兒哈赤時的兩黃旗,都是當時最精銳的將校才能加入其中,多年征戰,最好的將領和旗丁,最好的裝備,最多的牛錄數,都在其中。努兒哈赤死時,將這兩旗分給多爾袞三兄弟所有,兩旗牛錄加起來是一百二十多個,皇太極的兩黃旗才九十多個牛錄,加上豪格的正藍旗,才勉強比兩白旗多一些,但戰斗力來說,還是兩白旗最強!
這三兄弟的母親可是皇太極帶頭逼死,當年之事傳言甚言,甚至大家都說汗位原本是要傳給多鐸,或是多爾袞所有,加上逼母之事,現在三兄弟長成,皇太極一直擔心他們有異志,雖然多爾袞向來恭謹听話,但皇太極是何等人,又怎麼會對他真正放心。
上次入關,兩白旗所獲甚多,這一次派阿巴泰為主帥,當然是扶持他和兩藍旗的意思,這個道理,阿巴泰已經明白了。
他神情肅穆,高舉酒杯,對著皇太極道︰「請皇上放心,奴才一定大破明國,替皇上多帶回明狗包衣,多帶金銀回來。」
滿洲話沒有太多的詞匯,更不可能如漢話那樣能表達很多恭謹的意思,不過阿巴泰雖然是貝勒,皇兄,一樣自稱奴才,這樣就足夠了。
「好,一切都仰賴七哥了。」
皇太極勉強微笑著,用顫抖的雙手舉起酒杯,向殿中眾人示意,請大家一起舉杯。
他特意看了看睿親王多爾袞,見對方早就舉杯在手,一臉歡容,挑不出半點毛病來,皇太極在心中嘆息著……這個十五弟,真的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敬饒余貝勒!」
「敬大將軍!」
清國主帥,律稱大將軍,多爾袞上次征明時也是稱大將軍,比起親王來,大將軍更顯的尊貴,並且有實權,阿巴泰滿心歡喜,大笑著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率十萬將士,其中披甲兵滿蒙漢近三萬,余丁和旗下包衣六七萬人,這個實力用來討伐和征服明國是不可能的,但用來搶掠人口和金銀,補充清國之不足,那是足夠了,阿巴泰對完成這樣的任務,當然信心滿滿。
事實上這一次崇禎十五年的出征歷時七個月,攻克九十四城,掠人口數十萬,金二十余萬,銀二百余萬,等大隊清軍回到沈陽時,大軍所著衣物盡破損無形,人皆鬼形,損失還是很嚴重的。
皇太極表面上十分欣喜,派使者到蒙古和朝鮮告捷,實則十分失望,阿巴泰沒有受到任何爵位的提升,他的貝勒是一直到順治年間才提升為郡王,死後才追贈親王,太祖諸子中,他算淒慘落魄的一個了。
「皇上,旅順那邊有急報過來。」
一個年輕英武的旗下武官急報進來,身上是白甲章京的甲胃,矮壯身材,身上的肌肉如石塊般結實,不少人識得此人,知道是御前的白甲章京鰲拜,是正黃旗下冒起的優秀武官之一,費英東家族的後起之秀,此時匆忙進來,一臉急迫之色,額角全是汗珠,眾人便覺奇怪起來。
「鰲拜!」
阿濟格有了一些酒意,顧不得什麼,大聲問道︰「出了什麼事了?」
「皇上……」
鰲拜知道擅入不妥,這邊是在宴會,但事態緊急,沒有辦法等這個送行酒宴結束,此時被阿濟格一問,只能用為難的眼神看向皇太極。
皇太極瞟了阿濟格一眼,這廝確實是十分可惡,但向來如此,同他計較也不值得。他分化多爾袞三兄弟,多鐸人少鬼大,十分精明,他的牛錄和部下等于是多爾袞的一樣,事事都和多爾袞站一邊,只有阿濟格幾次和多爾袞反目,此時也不宜當眾給他難堪,于是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道︰「英郡王問,你便答他。」
「是!」
鰲拜大聲一應,答道︰「旅順那邊有急報過來,海上突現明國水師,以數百門大炮轟擊城池,一日之間,將旅順攻陷了。」
「什麼?」
「旅順丟了?」
代善已經不大管事,天命十一年時他就已經四十出頭,這年頭的遼東大地上男子的平均壽命怕是三十都不到,游牧民族和漁獵民族生活艱苦之極,代善少年和青年時肯定受過不少苦楚,能平安活到現在,並且能活到如此的年紀,也屬難能可貴了。
在前幾年,正紅旗代善是交給了自己杰出的兒子岳托來管理,瓖紅旗是他的佷子杜度,也是一個很優秀的旗主貝勒,老代善不大管事,安享晚年了。
現在岳托死了,正紅旗暫時交不下去,只能是代善自己再管起來,他年老體衰,精力不夠,平時就累的半死,今天這樣的場合也是沒有什麼話,只是眯著眼打盹兒養神……以他太祖現存最長兒子的身份,誰敢挑他的理兒?就算是皇太極,也不好對代善說什麼,只裝沒看到就是了。
這會子一听說旅順被攻克,代善卻是猛然站立起來,蒼老的臉上,也全然是震驚之色。
看到代善如此緊張,阿濟格笑道︰「禮親王著急老家出事了?」
「昏聵,糊涂。」
代善此時風骨盡顯,一點也不象個平時唯唯諾諾不管事的半老的老人,眼神中冷芒閃爍,看的阿濟格低下頭去。
他向皇太極道︰「這事不是小事,這是有人在抄我們的後路,是登州的張守仁!」
皇太極一開始也沒反應過來,以為代善的激動是因為復蓋耀幾州是正紅旗的地盤,現在也是猛然醒悟過來!
「這個時機選的好啊……」
皇太極咬牙,痴肥蒼老的面孔一下子也扭曲起來。
上次濟南一役,吃虧不小,從後金到大清,八旗沒吃過那麼大的虧,一時還沒有辦法找回場子來,原本是打算叫阿巴泰集中優勢兵力,進軍山東,和張守仁再較量一次,不料此人居然不甘寂寞,自己殺上門來了。
他掃視四周,愛新覺羅的子弟們都是有躍躍欲試之感,皇太極心中感覺十分安慰。
再看蒙古八旗,各旗的固山額真,布顏代等人也是沒有怯戰之意,漢八旗中,孔有德更是已經站了起來,打算請戰了。
上次濟南之戰,孔有德部損失不小,孔有德大失顏面,此次如果真的是登州水師和浮山兵過來,他當然是求戰**最強烈的一個。
這幾年來,漢軍八旗的成立,大量火炮鑄造出來,無非就是因為浮山火器厲害,但皇太極自己也沒想到,原本設想的兩軍大打出手的地方,居然換成了自己家里的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