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家和馬家,石家,根深蒂固,普通的滿洲貴胃都比不得他們家,為了招攬和安撫漢人,皇太極也好,後繼者也罷,都不會對他們太過份,最少在大清得天下之前不會。
而孔有德這幾個東江出身的礦徒,根基淺薄,窮的叮當響,幾次出關他們也沒撈著出去,投降時間也沒幾年,分得的土地和包衣都有限的很,想過好日子,就真的得好好拼搏一番才成。
好在這三人手中實力不弱,從登州逃到遼東時還有幾千骨干精銳,火銃手都是在登州時由葡萄牙教官訓練出來的,炮手和工匠也是孫元化辛辛苦苦的操練栽培出來,造反之後,在登州近兩年時間,殺人無算,這幾千人都是沾滿了鮮血,論本身的本事和殺性,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要不是見識到這一點,皇太極也不會親迎他們三人,並且全部封高官,後來干脆封王,封漢軍旗主,一步步到如今的高位了。
現在漢軍近三萬步騎,最為精銳的就是孔有德這三人的火器部隊,七成以上的清國火炮和九成的火銃,都在這三人的掌握之中。
「回去就上折子吧。」
「老孔說的對,咱們將來的榮華富貴,還是得從戰功上來。」
得到兩個老伙計的支持,孔有德也是十分高興,接著便傲然道︰「張守仁算什麼,當初派到濟南的不過是一些雜魚,咱們的老兵很少,這幾年叫他冒出頭來,居然成了大明的太保,伯爵,大將軍!」
三人眼中都是顯露出濃烈的恨意。
原本都是東江鎮的將領,毛文龍被殺後,東江鎮沒有了主心骨,他們三人輾轉到達登州,其間經歷的艱險就不必提了,到孫元化巡撫登萊後,好歹兵員和餉械都不缺了,剛過沒幾天好日子,卻叫他們去支援大凌河。
那里是好去的麼?明知道大凌河就是去送死,他們已經有反意了,正好在吳橋時當地士紳折辱兵士,于是他們和李九成等將領一起,舉旗造反。
其實兵士一年到頭都會被折辱,兵欺負百姓,士紳又欺負當兵的,將領再欺負士紳,官員壓迫將領,這就是大明的生態圈,大家都習慣了。
如果不是孔有德等人畏懼去大凌河戰場,吳橋兵變也不會那麼容易釀成那麼大的禍事,成為毀滅大明的導火索之一。
他們在大明是百般不得意,孔有德甚至在三十多歲才娶親,雖然當時他已經是游擊將軍多年了,但普通的將領沒有土地,不是將門世家出身,根本沒有人瞧的上他,普通百姓的女兒他又不想要,所以拖延到三十余歲後,在登州造反時,孔有德等人才搶了城中士紳的女兒,勉強成了親事。
在大明,武將是一直被壓迫,被欺凌,甚至是奴役的對象。
毛文龍沒功勞也有苦勞,不殺敵也擾敵,結果被人說殺也殺了,皇帝一個屁也沒有,打那時候起,孔有德等人心底就對大明沒有了一點兒忠誠可言了。
到遼東後,皇太極這個清國皇帝親自遠迎幾十里,給他們補充糧餉,行抱見禮,給他們封王,授給旗主,所以在現在,他們幾個對清國是真心實意的效忠,就算是想要戰功,也是為了忠于大清和皇上,兩者合而為一,沒有太大的區別。
再想想張守仁,幾年時間,二十來歲就位至自己曾經想都不想敢的高位,心中的恨意,自是更加分明。
「他不過是個小輩。」耿精忠慢吞吞的道︰「我等在登萊不走,豈有他的出頭之日。」
「無非是長袖善舞,會弄錢。」尚可喜兩只小眼閃爍光芒,接著道︰「他打造的火炮和火銃,倒確實是精品,兵馬也算敢戰。」
「也不過技止如此。」孔有德還是傲氣十足的模樣,比起他來,張守仁確實只是一個後輩,說起來的戰功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曬……打敗兩紅旗不過是倚著堅城,運氣好。打敗張獻忠更不值一提,誰都知道,流賊在邊軍面前根本經不起一打,孔有德相信,若是自己在登萊不走,憑著當時的登萊鎮的實力,橫掃西營也不過是一件稀松的事。
「總之,張姓小兒運氣真好,不過他的運氣踫到咱們也就算到頭了。現在他趁著旅順一帶空虛來襲,我等挾重炮綴在大軍之後,以岸炮驅離他的水師船只,就算不能有多少斬首,皇上也會顧忌我們的勞績,會記上我們一功的。」
「孔兄所言極是,我看他們倚仗的也就是水師和炮船,不過我們有七千斤大炮,遇到我們,算他們倒霉了。」
「姓張的真是跳梁小丑啊,錦州十幾萬明軍都被擊敗了,他此時過來不過又是想立奇功,真是笑話,哪有這麼多奇功給他立啊。」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是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充滿著自信和對明國將領的蔑視,異想天下,想在大清這里討得便宜,簡直就是異想天開,昏了他的頭了!
晚間時候,皇太極就在案頭接連看到了孔有德等幾個人的奏折。
從四大貝勒一起議政,八大和碩貝勒共商國事,到現在他一個人獨裁大政,這其間,他承受了多少非議和責難,看了多少白眼,使了多少心機!
現在來說,代善老了,也不再如天聰年間動輒給他使絆子,這個兄禮親王,越來越有個當哥哥的樣子了。
兩紅旗,是可以放心了。
但有兩白旗在,他就不能安心,大權就不能旁移!
各部承政,說是叫貝勒們來管,實則貝勒們都是和阿巴泰差不多,打仗還行,叫他們案牘勞神,真正管理細節政務,那是一個比一個差勁了。
真正能靜下心來,在繁蕪復雜的國政中理出頭緒來,一件件處理的清清爽爽明明白白的,還是得皇太極自己才成。
就算是多爾袞,皇太極冷眼看來,這小子聰明是聰明,軍政事務都很清楚,但性子沉不下來,有些自以為是,特別是,性子內里很偏頗……少年時母親被殺,種種事情,說對性格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只是多爾袞將這種情緒埋藏的很深,一般人瞧不出來罷了。
還有,就是多爾袞和普通的親王貝勒一樣,對漢人十分蔑視,輕視和敵視,從種種舉措中能瞧的出來,多爾袞對漢人的好感十分有限,除了對範文程都有限幾個內院學士還算高看一眼之外,更多的漢八旗的人,睿親王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這樣的情緒,當然是和漢軍八旗都是皇太極的人有關,也是真實情緒的體現。皇太極毫不懷疑,若是睿王當國,恐怕又會再重復父汗晚年的那些種種的失誤和過錯。
至于自己的兒子豪格……皇太極在燈火之下,也只能搖頭苦笑……這個兒子,不管怎麼栽培,不成器就是不成器啊。
「張守仁倒確實是他們眼中的小輩,而且恭順王幾個說的也有理,彼輩敢來,不過是倚仗船堅炮利,既然我們有大炮,何妨也拿出使用,演練一番?就算饒余貝勒輕松擊敗岸上之敵,海上的炮船也是沒有辦法,恭順王能想到這樣的主意,實在難能可貴,果然是忠心耿耿呢。」
在想透之後,皇太極提起朱筆,用嫻熟的筆法給孔有德幾人批復,阿巴泰的大軍明早就起行,孔有德等人的部曲和預備出征的大軍不在一處,就不必等了,可以先行出發。
他的字還算過的去,當然提不上什麼書法這種層次了,在青年時期他還只能說滿語,現在卻是一嘴流利的漢語,也能說蒙語,並能書寫漢字,蒙字,滿文也能寫的很好,在他的督促下,愛新覺羅家的子弟們還多半保持著尚武簡樸之風,穿箭袖窄袍,愛漁獵,定期吃白肉,對滿文的使用和學習,親貴子弟們也很上心,成效不錯。
如啟心郎索尼這樣的後起之秀,都是能熟練的掌握滿文和漢書兩種文字,令皇太極心中十分滿意。
「只要漢臣願效力,我滿洲子弟又一直能這麼上進,我大清遲早能混元一宇,萬世一系!」
在燈火下,皇太極撫了撫自己光光的頭皮,感覺到十分欣慰。
「皇上,您又流鼻血了。」
這麼志得意滿之時,卻是有個宮女發覺皇太極又一次流下鼻血,不覺驚慌失措,小聲驚呼起來。
「慌什麼。」在外間伺候的莊妃立刻跑進來,她二十余歲年紀,正當妙齡,生的還算端正,在滿洲和蒙古人眼中,算是難得的美人了。皇太極娶了她姑姑,又在幾年前她不滿十五時又娶了她,這幾年皇帝身子不好,好在她已經生了福臨這個皇子,地位穩固,加上皇帝的日常起居也由她照顧,這幾年來,宮內外已經盡知莊妃之賢,地位越來越高了。
看到皇太極鼻間鮮血長流,莊妃立刻請他仰臥,再用溫濕巾不停的擦拭,若在往常,通過這樣的辦法,再加以按摩等法,皇太極的鼻血就能止住,但今日遲遲不止,血流的極多,莊妃不覺也是慌亂起來。
「不妨事的。」皇太極的心情倒還算輕松,由著莊妃等人伺候自己,雖然鼻血長流,腦子還算清醒,只笑著道︰「朕身子還算健壯,前幾日還能射獵竟日,流一點鼻血不要緊,由著它就是了,再過兩年,朕還要帶你們去關內,拿下明國的京師,住到明國皇帝的皇宮中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