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果然沒有直楞楞的撞過來!
他們沒有那麼蠢,陣而後戰是步兵的拿手好戲,騎兵想破步陣,法子很多,但蒙古人最拿手的肯定不是直接破陣。
兩翼蒙古人都是沖到不足百步的地方,然後突然又放緩速度,戰馬很熟練的開始轉變,原本是直沖的陣式,一眨眼前,就成了兩翼齊飛,互相對面的橫列陣勢。
與此同時,蒙古人開始神奇的一伸手,弓箭便取在手中,並且迅速搭上箭矢,根本不用瞄準,但听嗡然一聲,一團團的箭矢遮天蔽日,向著明軍陣列這邊飛過來。
「穩住,不準動!」
「都穿的有甲,北虜的這箭不過是一石力都不足的騎弓,沒甲都射不死人,不準動!」
「誰閃動一下,四十軍棍,驚呼出聲,八十軍棍,轉列逃走,立斬!」
蒙古人一射,浮山這邊就是在軍陣中響起了軍官們的叫喊聲。
新兵中確實有不少膽怯的。
平時的訓練再嚴,臨陣肯定會有心神上的波動,特別是對方千騎萬馬的過來,張弓搭箭時,似乎天地間所有的箭矢都是對著自己來的……每個新兵都得過這一關,當人害怕時,那種壓力會把一切壞事和最壞的可能都攬到自己身上來……戚繼光說過,臨陣時能不左顧右盼,不張惶,嘴里還有唾沫的就算是好兵,確實也是如此。
好在浮山的訓練確實有獨特的一套,軍官們的威嚴也是根本不容觸犯,軍法官們虎視眈眈的四處巡視,稍有需要,立刻就會將人拖下,打軍棍或是斬首,都會立刻執行。
平時浮山執行軍法就是十分嚴格,沒有半點可商量的余地。該打就打,該罰就罰,賞你時不會打折扣,打你軍棍時也不會有什麼情面可講。
時間久了,大家當然也都是習慣了,在軍法官的吆喝聲中,一個個都是站立的筆直。
蒙古人的箭矢確實也沒有什麼威脅,他們的箭也是鐵箭,但是弓都是短小乏力的騎弓……沒有幾個人能在戰馬上開步弓。
射完一輪後,兩邊一交錯,蒙古人再一次在陣前來回的奔馳著,激起的煙柱冒起半天高,無數的枯草,帶著草睫的泥土,半腐的落葉,這些東西被馬蹄帶起,因為上次的箭矢取效有限,只有少量射中了明軍,而被射中的明軍連拔去箭矢的動作都沒有……破甲的少,有傷害的少,多半毫無用處,軟飄飄的箭矢落在地上,明軍連去觀看的興趣也沒有。
只有極少的箭矢射中了明軍的胳膊,大腿都防護稍弱的地方,有一些醫官模樣的跑進了陣列之中,將傷者抬下去處理……這樣的場面極少,可能不到十個人撤到陣後,這給蒙古人的士氣帶來了嚴重的打擊。
自從听說明軍在險山布陣,他們就知道自己必定是前鋒,而身為前鋒一戰破陣的事情也很多,此次戰事在大清的後方開打,自然是各方都看重的戰事,這些蒙古人原想一陣破敵,明軍的表現,叫他們感覺臉上無光,十分丟臉。
兩個固山額真開始責罵起來,騎隊中不乏科爾沁部落的台吉和敖漢部落的小台吉們,他們也跟著一起責罵起來。
在責罵聲中,騎隊又往前了一點,現在他們突進到五十步之內。
在這個距離,騎弓也能發揮一點作用,運氣好的話也能射死人了。
不過蒙古人的前進道路就在這里被終結了,從明軍陣中出來不少持火銃的火銃手,每一百五十人為一隊,三里多長的戰場上,很快被這些一隊一隊的火銃手填滿了。
「放!」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遍了整個戰場,接著就是一陣炒爆豆般的響聲不停的響起,火銃依次開火,煙霧騰起,火光之中一顆顆彈丸急速飛向目標,在蒙古人還沒有試圖用騎弓干出點什麼來的時候,最少有超過三成的騎手被一瞬間打翻下馬。
蒙古人能編入旗的肯定都是意志和戰術水平都較高的一群,不然的話,只能留在原本的部落里頭,在清軍入關時一起進來,干一些趁火打劫的勾當……他們**干是不敢的,不論是當年的科爾沁,還是乃蠻部,插漢部,或是喀爾喀諸部,在和大明對著干的二百年里他們被打疼了,叫他們去和大明做戰是肯定不敢的,這些小部落,還有不少稱汗的,論起膽子來,芥子大一點,能編入旗的,已經算優異了。
但就算最優異的蒙古人也經不住這樣的打擊,火銃才響了一輪,第二輪還沒打響時,蒙古人的陣列就已經亂了。
中軍響起鑼聲,鳴金的速度這麼快,說明多爾袞的臨陣指揮十分果決。
听到鑼聲之後,蒙古人如蒙大赦,他們急忙縱騎往後,剛剛來回穿插時的那些囂張氣焰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第二輪,放!」
客人雖然要走,但浮山軍顯然不是好說話的主人,第二輪的隊列已經向前,前排後退,火銃手們已經舉槍就位,在指揮官們的命令下,再次打響。
這一次又是有超過三百人掉落下馬,蒙古人損失之慘,另清軍大陣一方瞠目結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還沒有接觸,不過是短短兩輪齊射,這就折損了最少六百,接近前鋒數字的一半。
听著震耳欲聾的慘嚎聲,看到滿地的尸體和沽沽流淌的鮮血,不論是蒙古人還是滿洲八旗,所有人的臉色都變的十分難看。
十幾個受了輕傷的蒙古人在戰場上爬著,傷重的在他們身後嚎叫,前者手腳並用,企圖在這混亂時刻,爬回自己陣營的一邊。就在他們吃力的向前爬行的時候,幾十個火銃手在尖利的哨聲中在火銃頭上插上亮閃閃的刺刀,跑步向前,掄起火銃向下戳刺著。在刺耳的慘叫聲中,將那些輕傷的蒙古人都戳死了。
「野蠻,真是野蠻啊……」
英國人事不關已的感慨著,多爾袞卻是一臉陰沉的看著那些死傷的前鋒將士。第一輪試探沒有看出明軍的虛實,自己這一方損失之大,簡直是難以接受。
「睿王爺,叫我們的人上吧。」
「就是,明狗敢這樣狂妄,叫我們給他們一個扎扎實實的教訓。」
說話的是一群須眉皆白的老者,他們的辮子都又短又小,跟孩童的模樣差不多了……這些都是些老人,年紀都在五十以上了,說起來勉強也算是和努兒哈赤一代人,能效力到現在,還披甲上陣,連多爾袞也不好直接駁回他們的建議。
再說他也不打算駁回,現在的場面不拿出點決心來只能灰溜溜的退走,原本他是打算做一些盾車,用來吸引明軍的火槍彈藥,不過……多爾袞點了點頭,手也用力一揮。
很快就有人吹響號角,在嗚咽的號角聲中,所有的沒有披甲的清國余丁全部下馬,在各牛錄額真和甲喇額真的督促下,數百人一群,開始大步向前。
每個人都從自己的馬上取下步弓,同時在身上掛好箭插,正常來說是一袋輕箭,一袋重箭,也有人攜帶著三四袋箭矢,這是對自己的臂力恢復極有信心的家伙,不過很叫人懷疑,這麼多的箭矢,他們是不是能全部射光。
每個人都在弓箭之外,還攜帶著長刀和順刀鐵槍等兵器,也有人將盾牌綁在後背,還有人小心翼翼的套上一副皮甲和棉甲,甚至是鎖甲。
盡管剛剛看到的火銃威力來說,穿甲的意義不大,但不將甲胃穿上,也是無法放下心來。
最少有超過五千的射手往兩翼集中,在號角聲中,超過三千人的騎兵紛紛列陣,揮動手中的刀槍,將投擲兵器放在趁手的地方,他們排成的陣列是方便快速突擊的,一旦沖起來,就是一浪疊一浪!
在正中,更多的穿著甲胃的步兵下馬了,他們不準備步射,站立在騎兵之前,在騎兵們準備的時候,他們已經列陣完畢,所有人都穿著厚實的鐵甲,每個人都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他們左手持著盾牌,右手拿著腰刀或順刀,或是不拿盾牌,手中持著長鐵槍和虎槍,長刀,虎刀,長鐵矛,各式的長兵器被豎在半空,成為一道厚實的鐵牆。
號角聲又響起來了,所有人又一次大喝,接著步弓手快步向前,這麼多人的腳步聲一起響起來,猶如一陣春蠶食葉時發出的沙沙響聲,只是這種聲響听在人的耳中,卻是感覺到恐怖與力量。
「嗡……」
在百五十步的時候,清軍的步弓手們就開始急射了。
他們的弓箭勢大力沉,雖然隔的遠,但高高拋射,發出一陣陣急促的響聲,每個人手上都戴著各色扳指,能拉開沉重的弓弦,射中一根根破甲重箭。
「小心,小心……」
陣列中的浮山軍發出警告聲,同時馬洪俊也下達了命令。
在他身後,是一百五十門火炮,兩個炮兵營和旅直屬炮兵,全部集中在一起,在他的命令之下,炮長們開始點火,剛剛已經校正過炮口,第一輪的火炮急速,在清軍拋射箭矢時,亦是開始。
大地震動,火舌噴濺!
在這樣地動山搖的巨震之中,清軍的步弓隊列被打的七零八落,猶如在大海中飄泊的一葉孤舟。
雖是如此,他們仍然繼續向前,盡管不少人面色慘白,而炮彈飛來時,每顆炮彈都會帶來大量的死傷,每一顆炮彈滾過的時候,都會將它觸及的人打的粉身碎骨!
「這就是明軍的利器?」
炮火響起之後,多爾袞第一次失去了鎮定的神情,他明白,今日這一場戰事,將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戰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