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靜散人的簫聲,一如他的這座老宅,清雅幽新。
初時听來,猶如小溪流水,咚咚作響,聲聲入耳,一直流到了人的心里去,引人入勝。跟著,猶如竹林搖曳,悠揚回應,余音繞梁不盡,讓人隨之沉氣凝神,忘乎所以。然後,方才慢慢地急促起來,大氣磅礡。仿佛寧靜的大海,逐漸翻滾沸騰起來,巨浪拍岸。最後,隨著幾聲空谷幽蘭般的余音,慢慢地平息下來。
竹海潮聲曲!
一曲終了,余音未盡,一絲絲翠竹所特有的清香,還彌留不去。
「竹海潮聲曲,獻丑了。沐風,上好的碧螺青,請!」
清靜散人笑笑,放下手中的長簫。
听他這麼一說,沐風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一個侍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端著一杯熱茶來到了身後。听不到她的腳步聲,感應不到她的氣息,剛才,不知不覺中就完全沉醉在了引人入勝的簫聲中。
好險!
如果來的不是侍女,而是一個敵人或者刺客,那還得了?
沐風迅速驚出一身冷汗,看向清靜散人的目光,多了一絲敬重和震撼。腦海中,迅速想起了另一個人,盲大師,沐風身邊那個抱著古琴,雙目失明的老人。兩人一個,一個彈琴,一樣的深不可測,殺人于無形之中!
更可怕的是,看看周圍眾人的神情,仿佛剛才只有自己一個人忘乎所以。包括身旁的荊無雙在內,臉上都沒什麼異樣,這就更令人震驚了。
音攻!
這絕不是一般的簫聲,而是一種可怕的攻擊。如果,清靜散人要對自己下手,恐怕自己現在就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清靜之道!
沐風心中多了一絲明悟,清靜散人修煉的清靜之道,可以讓人心平氣和,清心寡欲,但也可以用來殺人。清靜到了深處,就可以讓人不知不覺間忘了自己的存在,意識被直接抹殺!
「殺人的辦法有很多,暗器、毒藥、音攻、陷阱……,數不勝數。有時,連敵人長什麼樣子都看不到就已經中招了。沐風,既然你有急事,我們也就不再強留。但出門在外,路上記得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回到沐府後,替我向你的母親問好!」
飛天蝙蝠有意無意地多看心中震驚的沐風一眼,意味深長,頓了頓後,從懷里掏出一塊蝙蝠狀的腰牌,遞給沐風,「第一次見面,倉促之下沒什麼準備,沐風賢佷,這塊腰牌就送給你吧。路途遙遠,把它掛在身上,別的地方不敢說,在建水以南還是會好一點。不少朋友,看到這塊腰牌後多多少少總會給老夫一個面子。」
「多謝嚴老!」
沐風站起來躬身行禮,也不客氣,伸手接過飛天蝙蝠手里的腰牌,順手系在雙兒身上。
略微沉思,他就明白清靜散人剛才那一曲,完全就是有備而來,特意提醒自己要注意路上的危險。突破到凡人境後期後,自己雖然實力大進,但無論實力還是經驗,仍然差得很遠,遠遠沒有認識到大千世界的險惡。
抬頭看去,剛好看到清靜散人對自己笑了笑,趕緊抱拳行禮,心里感激不盡。
「我本俗人,沐公子,我沒什麼好送的,這些碎銀,你拿去路上花銷吧。」
排行老二的馮千斤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一把拋給沐風,「一文錢難死英雄漢,路途遙遠,身上還是多備些銀兩為好。以後如果遇到什麼困難,盡管來找我,別的沒有,幾兩碎銀還是有的!」
馮千斤滿臉笑容,又矮又胖,看起來活月兌月兌一個大財主。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用一根樹枝從外面打開大門走了進來,沐風怎麼都不相信,一個看起來如此笨重的胖子竟然有那麼靈活的雙手。拋過來的錢袋沉甸甸的,說是幾兩碎銀,實際上恐怕五百兩都不止。
「謝謝馮老!」
沐風彎腰行禮,把這份恩情記在了心里。
此去建水城路途遙遠,一路上的確需要不少開銷。沐青竹那丫頭贈送了一輛馬車,但出門的時候,身上還真沒帶多少銀兩。看著豁達大方的馮千斤,也沒有故作推辭。
「寶刀贈英雄,鮮花送美人。沐公子,我梅四娘沒準備什麼禮物,這瓶可以生肌解毒,延年益壽的梅花散就送給你身邊這個書童吧。」排行第四的梅雪笑笑,一眼就看破了荊無雙的女兒身,也不說破,從懷里取出一瓶親手煉制的梅花散。沒有遞給沐風,直接遞給他身邊的荊無雙。
「謝謝四娘!」
看著梅雪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荊無雙臉色微紅,欠身行禮。精致的玉瓶還沒打開,一股梅花所特有的幽香就撲面而來。
「你們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份大禮,我這個主人反而兩手空空,讓人情何以堪?」
清靜散人笑笑,從懷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連同手里的長簫一起遞給沐風,「沐公子,相見即是有緣。這根碧玉簫陪了我幾十年,現在用的時間越來越少,在我手上也是浪費了。和這本樂譜,一起送給你了。但凡一代才子,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我想,沐公子在琴樂方面,將來有一天,成就肯定遠在我這個鄉野散人之上!」
「這怎麼使得?」
沐風趕緊推辭,碧綠色的長簫觸手冰涼,竟然通體由一塊上好的古玉雕琢而成,價值連城。這樣一份厚禮,他可承受不起,無論清靜散人怎麼說都不敢收下。
「沐風,收下吧,老三是個吝惜鬼,砍一根竹子都要被他罵上半年。難得送人一次禮物,你也就別辜負他一番心意了。等哪天學有所成,再回這里陪我們喝喝酒,吹幾曲助興就行!」飛天蝙蝠性格火爆,看不得兩人在那推來推去。
听他這麼一說,沐風盛情難卻,也只好收下。和荊無雙走到門外,登上了高大的馬車。剛準備吩咐馬車夫啟程,荊無雙突然叫一聲‘等一等’,抱著一本古籍跑到了清靜散人面前。
「文居士,能幫忙看看這本樂譜,到底有什麼不同嗎?」荊無雙心思細膩,念念不忘一直看不透的《前世今生》這本樂譜。
「前世今生?」
清靜散人掃一眼封面,疑惑地翻開樂譜,看看里面的內容,臉色一沉。
見他臉色凝重,荊無雙眼前一亮,「文居士,怎麼樣,是不是暗含什麼玄機?」
「玄機?那倒似乎沒有,只不過,這本樂譜的確是有些古怪。看樣子,似乎……,似乎需要兩人合奏,一人,一人彈琴才行。」
清靜散人搖搖頭,把樂譜還給荊無雙,「奇怪,這樣的樂譜真是少見。可惜,時間有限,只好等你們下次有空再來,才能仔細琢磨琢磨了。對了,說到琴棋書畫,江陵府香山學宮的宮主葉貝宮在南疆首屈一指。以後,沐風到了香山學宮報到,不妨讓他當面親自向宮主葉貝宮請教!」
「好的,謝謝文居士!」
荊無雙欠身行禮,轉身登上馬車。
很快,在飛天蝙蝠等人的注視下,高大的馬車就絕塵而去,消失在起伏連綿的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