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梨落躲在房間,一雙縴細白皙的手指流連在安安可愛的小臉上。舒 她低頭,不確定剛剛的決定是不是正確。她知道,月隱者對安安很好,也知道他對她情根深重,然,早已無心的她真的可以這樣自私嗎?
窗外的暖風吹進房間,帶著些許濕潤的青草味。窗外似乎又隱隱傳來呼喚的聲音,蕭梨落身體一僵,知道外面樹下那人是誰。她想要起身的,可終究是坐了回去。
他執著十世只為等她,可是被執著的她卻因此害死了一個個自己最在乎的人。她該怨,該恨,該悔嗎?她不確定,畢竟她是個俗人,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怨念的吧。
然,她又怨念的毫無立場。且不論十世之前他們有怎樣的糾葛,但他為她執著十世,這樣一份深入骨髓的眷戀,她又有什麼立場去責備。
月隱者說︰只要她舍得下,終究會跟展少昂有一個絢爛的未來;月隱者說︰也許他們的未來要用安安的命換,但是他們如果在一起便會延續生生世世邋。
拿孩子的命去換她跟他生生世世,如果是簡單的加減乘除,她會聰明的選擇那個生生世世;可是,那是一條命,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她寧願舍棄生命也要保住的寶貝。她怎麼這樣自私,自私到棄她的骨肉于不顧。
突然,門外傳來敲擊大門的聲音,蕭梨落心下一驚,有種不安的感覺侵襲了神經。月隱者剛剛已經離開了,家里只有她跟安安。她迅速跑到窗戶邊,卻發現早已沒了展少昂的身影。
敲門聲越來越重,似乎還隱隱伴隨著不甚清晰的話語。那聲音有些熟悉,細听之下這才驚覺門外敲門的人居然是展少昂升。
她嚇了一跳,不確定要不要開門。門前,小小屏幕上展少昂那抹孤寂的影子心里有些松動。十世的執著,倘若她真的要辜負,是應該跟他說清楚的吧。
于是,她開了門;于是,她對上有些醉意朦朧的男人。
展少昂的眼楮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瞧,步伐不穩的走向她,顫抖的將她抱在了懷中。
「你還活著,活著真好……不要結婚,你是我的,我不要放手……」
她看不見展少昂狼狽的模樣,但是他恐懼的聲音傳到她耳中,讓她跟著酸了心。
「不愛,又何必挽留?」她不掙扎,任由他抱著。
「誰說不愛的?我愛啊!如果不是你哥哥……你哥哥托夢告訴我留下欣遙,才能……救你的命,我不會那樣……不會舍你保她,我怕失去你啊……」
蕭梨落愣住了,她迷茫的推開展少昂,直直的盯著他,「你說我哥哥?」他居然用她哥哥來欺騙她,她憤怒地轉身想要離開,卻被他從身後抱住了。
「我沒有說謊!是你哥哥托夢給我,他說你的劫難只有欣遙活著才能度過……」他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間,「不要那麼快否決我,相信我一次很難嗎?」
蕭梨落愣住了,她知道展少昂不屑說謊,而且她有一劫的事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哥哥真的會托夢給他嗎?她不確定。
她轉身,正對上他的眼眸,「哥哥什麼時候見過你?你又為什麼會相信?那不過是個夢……」她需要他的解釋來說服自己。
展少昂苦笑,黝黑的眼眸下是一片深重的顏色,他已經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我從你第一次懷孕直到那個孩子消失的那段時間,一直在做同樣的夢。夢里你哥哥一再懇求我,為了你一定要讓欣遙活下去。」微頓,他苦澀開口,「我不否認,每次選擇犧牲你,我心里有太多因素是為了對欣遙的愧疚。可同樣的夢境也一直困擾著我,讓我沒有辦法不去相信。」
「落落,我不想為自己的殘忍開月兌,但是請你不要那麼快就放棄我,給我一個補過的機會可以嗎?」
蕭梨落沉默著,如果哥哥真的這樣托夢給展少昂,也許此刻她內心隱隱泛起的喜悅,就是承諾了給彼此一個機會。原來不是他無情,而是他們之間有太多誤解。
「可是,欣遙姐的病還是不能救了,不是嗎?」對于蔣欣遙,蕭梨落還是有那麼多感情存在的。尤其,當一個女人被病痛折磨這麼多年的時候。
「我已經請藺伯父不惜一切代價為她延長生命了。」他說。
「你……沒有把欣遙姐帶過來?!」蕭梨落有些訝異,站在那里愣愣的看著他。
展少昂抿唇,不確定要不要把當年的事情告訴蕭梨落。即便他不愛蔣欣遙,可是也不希望在她臨終前,讓人怨恨她,讓她魂不得安。
靜默中,蕭梨落突然一把推開了展少昂。她對上他錯愕的眸子,嘲諷一笑,「展少昂,你已經知道當年的一切,卻為了欣遙姐還想隱瞞我,是嗎?」
展少昂震驚的看著她,欲言又止。
這一次,蕭梨落的笑聲更大了。直到她笑到眼淚都流出來,笑到開始不斷咳嗽,這才停了下來,眸含悲切,「你知道?我剛剛有一瞬間想要答應你,不顧一切的跟你在你一起。可是現在,我只想告訴你,你不值得。展少昂,你不值得我去愛,去割舍一切。」
展少昂不解,只是茫然無措的盯著她。
蕭梨落轉身,站在落地窗上前,背對著展少昂的臉早已淚如雨下,「兩年了,你親眼看著我為了哥哥的過錯,過著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親眼看著我卑微乞討,看著我為了贖罪痛不欲生的折磨。可是,你明明早就知道真相,卻為了欣遙姐不肯告訴我,你想過這痛苦繼續背下去,我也會有崩潰的一天嗎?」
她笑笑,笑的淒涼,「欣遙姐就是你悉心呵護在溫室的花朵,而我蕭梨落不論有沒有做錯,都要接受你的任意摧殘。展少昂,也許你理解錯了愛情,也許你的心是在欣遙姐身上的。你走吧,就算我跟你是血孽,就在這一世結束吧。」
清澈的鋼化玻璃上印出她狼狽的淚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永遠是被舍棄的一方。如果這一世,她注定要用痛苦來償還他十世的執著,那就讓一切在這一世煙消雲散吧。
「你一定要這麼殘忍嗎?欣遙快死了,我只想讓她走的心安,走的安詳,難道我錯了嗎?」展少昂鉗制住她的胳膊,「我可以用余生償還對你的虧欠,為什麼你就不能寬容欣遙?」
「寬容?」蕭梨落冷笑,淚如雨下,「在你誤解我哥哥的時候,你想過寬容嗎?在我毫不知情,甚至跟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系的時候,你對我有過寬容嗎?展少昂,你現在有什麼資格跟我索要寬容?!」
她用力甩開他的鉗制︰「因為蔣欣遙的錯,我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孩子,我為什麼要寬容?!你告訴我啊!」她嘶吼,氣他的不公平待遇,「我不稀罕你用余生來償還,我只要我哥哥的命!只要我孩子的命!你還給我!還給我啊!!!」
展少昂看著眼前狂亂的蕭梨落,突然安靜了下來。他靜靜地凝望著她,淒涼開口,「落落,究竟要我怎樣你才能撫平心底的傷?」他伸手想要觸踫她,卻被她躲開了。
蕭梨落有氣無力的笑笑,連連後退,「展少昂,你走吧。要我原諒你的女人,可以。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她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樣,吸吸鼻子道,「我要結婚了,以後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她背對著月光,一張水濕的小臉溢滿了糾結的痛苦,「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展少昂看著她淒傷的模樣,心痛到像是要死亡。他的指甲陷進肉里,牽連出絲絲縷縷的鮮紅。過了許久,他這才飄渺開口,「讓我最後看一眼孩子吧……」
蕭梨落原本淒落的神情驟然緊張起來︰「你想做什麼?」她冷聲問。
「我只是想看看他。」
「閉嘴!你沒有資格看他!」蕭梨落驟然強勢起來,眼底那抹憤恨竟是如此鮮亮。她眯緊了眸子,咄咄逼人的走向他,「大叔說,欣遙姐的孩子遺傳了她的病,所以你是想來帶走我的孩子去救他,是不是?!」
她突然的憤怒讓展少昂措手不及,他震驚的看著她滿臉的戒備和恨意,不由得後退一步,「落落,我沒有……」
「沒有什麼?展少昂,你真無恥!我沒有了利用價值,你居然把注意打到我未滿周歲的孩子身上。你怎麼可以這麼齷齪?!」她竭斯底里的怒吼,「我告訴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你我的兒子一根指頭!」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月隱者口中安安的劫難是什麼了。展少昂為了蔣欣遙,居然想要故技重施,用她孩子的命去換那個孩子的命。她難以置信的蹙緊了眉頭,「你說過,蔣欣遙快死了,所以你要為了留下一個存在的痕跡,就是那個孩子。
現在那個孩子有了同樣的病,所以你又想做什麼?想說服我,我還年輕,有的是生孩子的機會,而蔣欣遙已經沒有了。所以,我兒子的命就該被你親手扼殺,去救那個殺人凶手的兒子的命,是這樣嗎?!展少昂,我告訴你,你做夢!!!」
展少昂盯著盛怒中的蕭梨落,呼吸越來越急促。他的落落合該是溫柔的,善解人意的,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是誰的錯?他抿唇,悠緩開口,「我不會拿我們的孩子,去救欣遙的孩子,我只是想看看他。」
蕭梨落冷笑,帶著不屑的嘲諷,「不用了,你不配看他。別忘了當初是誰狠心的不想要要他,為了救蔣欣遙母子的命,甚至不惜犧牲我們母子的性命。你怎麼還好意思去看我的兒子,你有什麼臉面去面對他?」
展少昂的心跳亂了,他僵直的身子卻找不出一句辯駁。落落指責的對,當初是他選擇了救欣遙母子,現在還有什麼顏面來面對她們母子,祈求他們的原諒。
「是我貪心了,我……」他垂眸,笑的淒零,「只要你們母子平安就好……」
面對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現在卻變成了這樣,蕭梨落的心跟著隱隱作痛。然,她不能被他的溫柔蠱惑,不能再度落入他的情網。她有安安,她必須要保護好安安。所以,在展少昂即將踏出別墅的時候,她淡漠的開口,「我要結婚了,以後不方便再放你進來。」微頓,她又道,「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
展少昂咬緊了下唇,努力抑制著顫抖的身子。他不發一語,像來時那般落寞的又離開了。
蕭梨落癱軟在地上,胸口泛起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她的哽咽從指縫間流出,她把自己的退路全部堵的死死的。她的情愛早已墜入了萬丈深淵,剩下的無數日月,她只想陪著安安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當她的手機響起的時候,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涸。蔣欣遙打電話來說,她的寶寶很可憐,求她求求她的孩子。蕭梨落笑了,笑的悲愴,展少昂前腳才失敗離開,蔣欣遙後腳就跑來跟她是用哀求政策了嗎?
她憑什麼以為,在她害死了她的哥哥和孩子的時候,她還會心軟的去救她的孩子?她笑的很大聲,像是嚇壞了電話那頭的蔣欣遙。她哽咽著,「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更沒有臉救你,可是我只有落念了,我求求你,救救他吧。」
多麼相似的話,前一秒展少昂才說過,後一秒蔣欣遙又重復了一遍。是怎樣,想要炫耀他們的心有靈犀,還是想要張揚他們的天衣無縫?
她拿著話筒冷笑︰「安安也只有我一個媽,我也求求你,不要讓他成為孤兒,好嗎?」說完,她就重重的切斷了通話,咬緊唇,盯著鏡子里面連自己都厭惡的臉頰泣不成聲。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明明知道哥哥的死,孩子的死,都是因為她的緣故。可她卻偏偏將這一切的錯都推給了別人,仿佛只有這樣她的心里才會好過許多。蹲子,她感覺像是盆冰水從她的頭頂倒了下來,寒徹入骨。
她木然的坐在地上,心底蔓延出一股近乎變態的快/感。然,也僅是一瞬之間,很快的她便感覺一股疼痛鑽心刺骨。
展少昂離開別墅,狼狽的將身子癱在了床上。展家大家長看見他這幅模樣,不由得蹙了眉頭,口中直嚷嚷著沒出息。他像是沒有听見一般,腦子不斷回蕩著蕭梨落的斥責。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殘忍,明明是自己的心愛的女人,卻偏偏讓她受盡了委屈。
他的胸口很痛,蔣欣遙在打來電話,哭訴著求他幫忙的時候,他還痛到不能呼吸。她說落落拒絕了她;她說她快死了,只想留下落念;她說看在她那麼愛他的份上,讓落落救落念一命吧……
她說了很多,展少昂卻笑的無情,「你明知道落落一旦救了落念,就有可能去死,你為什麼還要強人所難?」他問的咄咄逼人,讓蔣欣遙啞口無言。他又道,「你怎麼會知道落落還活著,你派人跟蹤我?!」
「我沒有,我只是听冷先生說的。」蔣欣遙連連否認,旋即泣不成聲,「落念還小,用不了很多血,我求求你看在……」
「欣遙,別說了。」展少昂頹然的打斷她的話,「在你害死蕭敬饒和我們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你怎麼還能夠奢求落落原諒你,讓她舍命去救你的孩子?究竟是我看錯了你,還是你真的變了,變得讓我寒心。」
蔣欣遙沉默了,她恐懼的臉色瞬間慘白。他果然是知道了嗎?這就是他拋下她,疏遠她的原因。她的頭亂糟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從最初開始,你就把落落當成了敵人。兩年前,我打算在海上劫持藺凱臣槍支的事情,也是你讓冷薩斯去透漏給他的吧?」展少昂的聲調里透露著疲憊,「欣遙,你讓我這些年活在愧疚里,為了你一次次傷害落落,這一切看在你眼里究竟是什麼感受?」
蔣欣遙張張嘴,卻發現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其實,我很早就已經知道你當年利用蕭敬饒偷/拍下我們的照片,然後拿去脅迫老頭子的事情了。你想用這種方式嫁入豪門,卻還要打著愛我的名號,真是委屈你了。」他冷笑,「我想,照片外露或許真的不在你的計劃里,就像蕭敬饒說的,你的電腦是被黑客入侵了。
在蕭敬饒為了挽救你,不想再借著勒索我,讓我忘記對不起你的事情時,所以你痛下殺手,害死了他。在你偽裝成內疚遠走他鄉,為的就是利用這個時機,讓我覺得很對不起你,有負于你,為你再次回到我身邊做打算。
欣遙,你的計劃天衣無縫,卻獨獨橫插進了落落這樣一個意外。所以你陷害她,利用我折磨她,與其說是愛我,倒不如說是報復當年蕭敬饒半途而廢的幫忙。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做了這一切被我發現的時候,只會讓我厭惡你,讓我更加覺得對不起落落?就像你說的,你走到了生命的終結,所以我想給你留些顏面,不想讓你遭萬人唾棄。
所以,你好自為之吧,我不會讓落落去救落念的。如果落念真的不行了,那也是他這個做兒子的,再替你贖罪。」
默默地切斷通話,展少昂不禁放聲大笑。他笑的心酸,笑的蒼涼……
就在蔣欣遙傷心欲絕的時候,她公寓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她嚇了一條,就看見徐藍婭拿著匕首夾著特護的脖頸給她開了門。
她呼的坐了起來,盯著徐藍婭黑暗中恐怖的臉頰,「你想做什麼?」
徐藍婭用力甩開了特護,一臉陰森的笑意走進蔣欣遙,「我知道你還在為你兒子的事情傷腦筋,我可以幫你救他。」她月兌下自己**的雨衣,往地上隨手一丟。
蔣欣遙僵直著身子,戒備的看著徐藍婭,「你要怎麼幫我?」
「這你不用管,只要你乖乖跟我合作,我保證你的孩子福大命大。」公寓的地上癱了一片水,窗外電閃雷鳴,襯托著徐藍婭蒼白的臉色更加猙獰。
蔣欣遙吞了口口水,有些心動。她唯一的支撐就剩下寶寶了,為了寶寶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于是,她僵硬的點點頭,「你要我怎麼合作?」
「聰明人!」徐藍婭冷笑,「幫我把蕭梨落騙出公寓。」
徐藍婭無意間听到藺夫人跟幻影的對話,約莫是說蕭梨落現在所住的別墅被人設了結界,他無法接近。只有把她騙出來,他才有可能得手。徐藍婭曾經听藺夫人說過,幻影是個心狠手辣的異能者,他可以調動鬼魂。所以,她決定幫他一把,最好讓蕭梨落生不如死!
蔣欣遙錯愕的看著徐藍婭陰險的笑容,不由得開口道,「你想害她?為什麼?」
徐藍婭冰冷一笑︰「你說呢?」一道閃電劈過,蔣欣遙不由得尖叫出聲,「啊!!!」
徐藍婭很辣的甩了她一巴掌︰「閉嘴!你這個賤/人!」
蔣欣遙瑟縮一下,不敢再去直視徐藍婭。只是顫抖著身子听她道,「明天,我會安排你出國。想要你的兒子活命,就給我乖乖听話。」
說完,她就離開了,只剩下瑟瑟發抖的蔣欣遙木然的盯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