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碧亭中宣銅爐里焚著香,如裊裊升起雲煙彌漫。|亭外紛紛細雨,听雨敲地磚。溫潤的白瓷杯里冒著雲霧。我在亭里輕輕彈唱︰
把妝盒兒按,把柳葉眉兒彎,不離不棄姻緣散,莫失莫忘曲終殘。
再有來世,亦是擦肩而過,看人情散盡,听秋水潺潺。
身邊的扶風立于一旁安靜的聆听著,偶有一絲淡淡的風吹過,暗香浮動入鼻。遠處一抹淡黃色的油紙傘慢慢的由遠及近。
綿寧收了傘抖落了身上的雨露,我輕輕的撥動著最後一個韻律,聲音戛然而止。
「你怎麼來了?」我像問候一個老朋友一般的說道。
「有伯牙的高山流水聲,子期慕名而來。」微風吹起綿寧的素銀蟒袍的衣角,陌上翩翩少年郎。
自從皇後離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綿寧了,痛定思痛後綿寧遵照皇後生前的囑托,開始發憤圖強。
我莞爾一笑,綿寧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彷佛我的嘴角開了一朵牡丹花。
我用略微慵懶的聲音說道︰「這樣的天應該倚窗听雨讀書,二阿哥真是負了這秋雨天了。」
綿寧坐在石凳上,俊朗的臉龐多了一分笑意︰「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詩情畫意,書讀得多了,便需要一朵解語花了。」
「莫非我就是你的解語花?」我問道。|
「我只有一句不明,‘落花人**,微雨燕雙飛。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增照彩雲歸。’你可能注解?」綿寧隨口吟了一句詩。
我思忖了一會,道︰「原來是晏幾道的詩。水綠桃紅的江南,落花飄絮,美人**,遠方夕陽微醉,偶有幾只燕雙飛。寒煙朧月厚厚的相思意,初見的那首琵琶曲,你素手撥動著琴弦伴著明月如秋水,同攜彩雲。」我娓娓道來。
綿寧眼楮里滿是贊許,「你是滿人的姑娘,竟然在詩詞歌賦上有這般造詣。」
我笑而不語,心里嘆︰我本是漢人女子。
我淡淡的說道︰「莫非我便是伯牙,你就是我的子期。」我與綿寧相視一笑。
黃昏近,疲倦的鳥兒歸巢,落日漸要褪去紫霞衣裳。青衣女子舉傘望著亭中的一雙人兒,並沒有上前去,轉身徑自離去,在雨中漸漸埋沒。
次日養心殿里,永琰鐵青的臉看著下跪著的我,氣憤的半晌說不不出話,指了指我,拂袖轉過身子背對著我。
「皇上,臣妾不解這是為何?」我狐疑的問道。
鄂公公一臉擔心的將我從遷翠苑請了過來,面對憤怒的永琰我能做的只是安靜的跪在地上請罪,盡管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昨日旁晚,你在做什麼?」永琰抑制了自己憤怒的聲音說道。
我思忖了一下,道︰「臣妾在浮碧亭焚香彈琴。並沒有往別的地方去,不知皇上這是何意?」
永琰一把捏住了我瘦弱的肩膀,我吃了痛只能不解的看著眼前的永琰,「你可知你是什麼身份?你是朕的妃嬪,是大清國的瑾妃。」
「臣妾不知何罪之有。」我低眉垂首,越來越不明白永琰的意思。
永琰捏著我瘦削的下巴,「朕現在忽然很討厭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兒,還有這勾人心魄的眼神,你用它勾引了多少個男人,達爾汗親王的貝子,還有朕的,兒子!」
永琰語畢,一字一句如燒紅的鐵塊深深烙在我的心上,我驚恐的說道︰「皇上,臣妾不知道皇上為何要說這話,臣妾心里只有皇上,皇上這般話足有讓臣妾蒙羞而死。」
「琵琶弦上說相思,朕說你們是琴弦上說相思!難不成你要效仿女帝武則天不成。」永琰陰狠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嫉妒。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永琰,這個眼前這個男人竟然以為我跟他的兒子有私情。「皇上,臣妾是二阿哥的母妃,此話若是傳開,這讓二阿哥和臣妾此生蒙羞,皇上一定是听信了讒言,還望皇上明察。」
皇子與父皇的妃子有染並不是沒有先河,我心里一驚,按照永琰的性子,為了保全皇家的尊嚴一定會殺了我。
扶風跪在地方,終是看不下去,義正言辭的說道︰「皇上明察,娘娘跟二阿哥是清白的,您是二阿哥的皇阿瑪,皇上更應該清楚二阿哥的為人呀,二阿哥不可能做種有違倫理之事。」
永琰听聞扶風的話,彷佛被點醒了一般,語氣緩和了許多的說道︰「即使你們沒有私情,可是別人終究是看見了你們二人的親密舉動,你能堵住這攸攸之口?」
「眼楮所見的未必是真的,臣妾心里坦坦蕩蕩,如果皇上將這罪名施加在臣妾的身上,臣妾願意一死來證明清白!」我不卑不亢的說道。
語畢,我遂起身,看了一眼養心殿內的柱子,心里一橫便要撞過去,扶風起身便攔住了我,重重的撞在了她的身上。
永琰望著我梨花帶雨的臉,沒料到我有這樣的心性,眼里閃過一絲驚慌,遂嘆了口氣說道︰「玉玦,這件事朕自會查清楚,你若是自裁,罪就更重了。」
我並未想過要一頭撞死在殿里,只是虛張聲勢令永琰相信我而已,我心里冷冷的想︰看來這是有人給永琰吹耳邊風了。
我只命人取來了琴,聲淚俱下的說道︰「臣妾再也不會彈琴了。」我當著永琰的面前將那把價值連城的古琴砸了,聲音清脆,隨聲落地的還有我冰涼的心。
如果今日我沒有以死明志,綿寧是永琰最器重的皇子,今日之事只會毀了他的前途。
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既除了我,又令永琰開始疏離綿寧,能有這般心思的怕只有如嬪了。
我跪在地上半日不肯起來,嘴里倔強的說道︰「只要皇上心里有一點對臣妾的懷疑,臣妾就長跪不起。」
永琰看了我一眼,無奈的拂袖而去,只留我跪在乾清宮冰涼的地磚上。永琰冷冷的拋下一句︰「也好,這樣才能記住今天所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