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晚上十一點,歐俐薇剛下出租車。
她長吁一口氣,抬頭望向眼前的公寓六樓,那扇屬于她的窗,此刻正透出溫暖亮光,她倦累乏力的心口猛地一提——
任拓南……他來了?莫名消失十天,他終于來了?
歐俐薇仰頭怔怔凝望好一會兒,才緩緩步入公寓。她的心跳很快,卻刻意裝作若無其事地放慢腳步,電梯內的三面玻璃鏡映出她的臉,雖然妝容略顯疲憊,但那眉目間乍然而生的光采,她怎麼也無法視而不見。
自從那個周末夜在LoungeBar遇見任拓南,他送她回家,她主動邀人上來喝茶,然後就……滾上床了。
從那夜算起,至今已經五個月又八天,她記得清清楚楚。
他總是在深夜里來。有時和她瘋狂,有時只是和她靜靜相擁入眠,這段關系來得突然而莫名其妙,她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卻已經習慣他的來去,甚至還默許他從備用鑰匙串里抽走大門鑰匙。
不該是這樣的。任拓南根本不是她交往名單中的人選,連多說幾句話都是浪費時間,更甭提什麼喝茶——甚至上床!
到底……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是眷戀相擁時的溫暖,還是貪圖交纏的快感?或者是……寂寞太久?
無論是哪個理由,錯誤已經造成。重要的是,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繼續維持這種伴關系?萬一被人發現,多年來努力塑造的名媛形象豈不全毀?更別提她用盡心機的覓夫計劃了。
好!那就趁今晚說個明白!反正他都能無聲無息消失十天,正好把這段爛桃花斬個干干淨淨!但是——那麼陰險狡猾的他,會輕易答應放手,而且保證絕不對外多說半個字嗎?
唉,頭好痛。
走出電梯,歐俐薇沉沉嘆口氣,掏出真皮鑰匙包打開大門進入,任拓南剛從浴室出來,身上套著輕松的運動衫和短褲,長手正拿著浴巾撥弄濕發。一見她進門,先是定定望著,然後才奉上一枚迷人的笑。
「去哪個趴?這麼早就回來。」他以一個擁抱和譏謔的語氣,迎接多日不見的她。
她不僅是美麗大方,而且日日精心妝扮,隨時像是可以參加派對般地嬌媚亮麗,即使是深夜歸來的現在,依然款款動人。
「今天是截稿日!」每個月的截稿日比女人的月事還令人心煩。她沒好氣地掙月兌他,往臥室走去,正要拉上房門,任拓南一個箭步擠了進來。
「喂——」她回頭瞪了一眼。「有點禮貌好嗎?我要換衣服。」
禮貌?任拓南笑了。以他們之間親昵的程度,替她更換衣服,也只是普通小事而已吧。
「心情不太好?嗯?」健臂從後一把摟住她。「今晚讓我好好安慰妳——」嗓音出奇溫柔,即使明顯听得出不良企圖。
擁著久違的柔軟嬌軀,汲聞著她發間的香氣,任拓南緊繃的胸口霍然舒暢。
沒日沒夜地忙了一個多星期,今天終于全部結束了,若是以往,他大概會選擇去喝杯小酒,好好放松一晚,但離開辦公室後,他卻不由自主地直奔歐俐薇的公寓,當他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聞到房內淡淡而熟悉的氣息,壓抑多時的心口頓時松開來。
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一個人的灑月兌生活,卻不知幾時起,心底已牢牢記住她那恍若是午夜薔薇的嬌媚芬芳。
這奇異的感受該如何解釋?算了,先這麼再抱一會兒吧。任拓南把她貼擁得更緊了。
「走開——我累死了。」歐俐薇悶悶回答,但也沒推開他。她閉上眼,貪戀著男人親昵的體溫,任由清爽好聞的氣息溫柔地包圍著她。
真惱他。先別提這段千不該萬不該存在的關系,這男人無聲無息地消失十天,卻說來就來,到底把她當什麼?
而這些日子,任拓南是在哪里?工作忙?或者如同最近听到的傳聞所言,他與千興企業的林千金正在交往中?
如果他已經有交往的對象,那她……又算什麼?
真想揪著他好好問個清楚,但她要自己絕不過問——這是她「自認」的默契,除了上床,他們從不追問彼此的感情生活。
任拓南與她,說起來連朋友都稱不上,頂多只是伴——彼此坦率大方地享受交纏的刺激快感,不談感情,沒有牽掛,應該是一段輕松無負擔的關系。
他清楚,她也懂得——歐俐薇如此想著。這樣很好,只有快樂……不,是快感,沒有責任與義務,更沒有壓力和痛苦。
但,倘若能如此灑月兌自在,那她這幾日的失眠和黑眼圈是怎麼回事?
「日子過得這麼辛苦,還是趕緊找個對象結婚算了?不過,家產豐厚些的難免年紀有點大,年輕些的鑽石單身漢人人愛,競爭激烈……唉,結婚這事說起來也真不容易啊……」任拓南替她揉了揉肩,語氣滿滿的憐惜與苦惱,可歐俐薇明白根本不是這樣,他其實正在諷刺嘲笑她——
是,她想結婚,而且很早便立志只想跟有錢、有身分地位、有菁英氣質,還要有才華、有工作能力的男人結婚。不能稱她為拜金虛榮或是眼光高——哪個女人敢說自己不想找個俊帥多金、言談有物、能文允武,還能溫柔體貼的男人?
這些年來,她無時無刻都在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努力,但現實終究是殘酷,在她估算著交往對象身價時,對方同樣也掂量著她,她既沒有引人注目的家世背景,年齡又逼近三十大關,只能勉強靠著保養不錯的容貌、進退得體的談吐與縝密細膩的心思,讓那些鑽石貴公子留下幾抹印象。
但事實並不如預期的順利。雖然有過幾次和心目中理想對象交往的機會,卻總是無疾而終。說「不合適」是好听話,誰不知真正的意思就是膩了、厭倦了。
雖然社交圈的姊妹們總說好男人難尋,又抱怨男人比女人更勢利眼,從外貌、年齡到家世背景都挑得緊,她則笑嘆是「緣分未到」,但心底還是抱持著莫大期待,只要努力,有什麼不可能呢?「勤能補拙」,也許在這里也能派上用場。
于是,日復一日,她仍然是一身名牌服飾和嬌媚的甜笑,繼續在一場又一場的派對與餐會中,想盡辦法接近符合理想目標的優質男人。
「莫名其妙欸你。」被說中心頭憾事,歐俐薇更郁悶了。她推開他,徑自坐在梳妝台前,松開扎起的發束,順手拆著耳上的白金細環。
「我幫妳——」任拓南按住她的手,溫柔地替她卸下耳環,順勢拆開她頸間秀氣的銀煉,大掌一路撫到胸前,動作流暢地滑入前襟,輕輕包住久違的豐潤軟腴,黑眸定格在台前鏡中,與她的瑩瑩目光相遇。
那灼熱的目光簡直要燒透她了。歐俐薇當然知道他想做什麼,她應該趁此時快刀斬亂麻,狠狠地一把推開他,毫不遲疑地趕他出去,再也不準他踏入這里,不允他存在她的生活里,她要的男人不該是他……
想歸想,但她做不到。
紅艷的芙頰早就泄漏她的,被他撫過的肌膚微微顫栗,她已經投降,嬌嗔——「我還沒洗澡……」
「待會兒,我陪妳慢慢洗——」他在耳邊哄著。
「誰要你陪……」氣更弱了。
又來了,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無論理智如何催促著她遠離這個男人,但他總有辦法哄住她,讓她的腳步始終跨不出。
任拓南輕笑,正要褪去她的外衣,眸前驀地閃過一抹陌生的燦光。他微怔,突地扯下她的長袖罩衫,在細白的肩上啃了口。
「唔——」微微的痛意讓她出聲抗議了。「干什麼咬我——」
「這個,」他舉起她的左手,睨著腕上瓖著四顆鑽的白金手環,語氣不怎麼愉快,刻薄地試探問道︰「卡地亞?又是哪個男人送的?」知名的真愛系列,他一看就知道不是仿貨,而且看起來還是新品。
和她相識不算久,但他自認細心敏銳,觀察越深入,疑問也越多——除非有人大方饋贈,他不相信光靠一份雜志主編的薪水,也有能力供養得起一整個衣帽間的名牌精品。
但,那又怎樣?他和歐俐薇除了床上的關系,其余的算什麼?他有資格問嗎?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不如你告訴我——」歐俐薇掙開他的箝制站起來,昂起下巴努了努拋在床畔、黑底白色山茶花圖案的領帶,以牙還牙回敬一句。「那條香奈兒純絲領帶是哪位千金小姐送的?該不是……千興的林千金吧?」她不認為任拓南會自己挑選這條領帶,而那位大小姐可是全台北市出名的香奈兒大戶呀。
「妳這是嫉妒?」她居然注意到了?任拓南回頭睇了床畔一眼,唇角雖然帶笑,但黑眸盯她很緊。「只是條領帶,哪里比得上妳這幾萬塊錢的手環——」
那條辨識度極高的領帶,根本不是什麼千金小姐送的。前陣子老板潘天柏帶著老婆梁凱茵去歐洲出差兼度假,梁凱茵在巴黎挑了禮物送給總經理室所有人員,他和另一個特助呂晉漢拿到的是雙C的領帶,女秘書們的則是絲巾。被她拿來作文章的領帶,只不過是老板娘的一份體貼罷了。
「無聊!」真的是女人送的?猜對這種事,一點也不值得高興,她的心口繃得好緊。
「要是告訴我手環是哪個凱子送的,我就告訴妳領帶從何而來。」他健臂一揚,輕易地將她鎖在懷里。「很公平吧?我這個人最不喜歡佔人便宜了。」
「什麼跟什麼嘛!」歐俐薇想推開他,卻被他擁得更緊,甚至一把抱起,輕松轉身,就將她壓在床上,想動也動不了,她索性抱怨起來。「喂,你這樣壓著人家,也算公平?」
任拓南挑眉瞅她。真行,輕松就轉移問題。也罷,軟香懷抱,他已經失去耐心了。
「喔,還是妳想在上面?」他輕撫著她敏感的腰間,暖掌熨著細致的雪膚。
「誰跟你討論這個——」她差點笑出來,又急著想阻止他開始作亂的大掌。「唔……別撕——這件很貴……」他曾經破壞過一件手工蕾絲襯裙,她心疼死了。
「嘖,閨房情趣怎可以拿金錢衡量?嗯?」他含住她軟女敕的耳際,暖舌輕輕一掃,猛地吮了下——
歐俐薇先是一顫,感覺全身酥麻無力。她想不出該如何反駁他,只得嗚咽抗議。「輕、輕一點……」
「輕?像這樣嗎——」任拓南先是輕輕一吻,掛著迷人淺笑的薄唇貼上她豐潤的唇瓣,然後舌尖像是探索什麼似地,緩緩地在她微啟的唇腔內輕滑著,卻不肯讓那粉紅小舌纏上,高超的技巧逗弄得歐俐薇只能听話的張開檀口,任由他舌忝著舐著,如撥弦般勾挑著她無處可藏的。
是要玩多久?要就痛快點,又不是吃棒棒糖的小孩——
「玩夠了沒?你——差不多一點!」她終于忍不住,氣喘吁吁推開他,瑩白玉手往他腰間一扯,想拉起白色運動衫,一點都不願居下風。
「要論玩的段數,我哪贏得過妳——」似笑非笑,墨瞳緊盯著她,任那雙縴手毫不客氣地扯去上衣。
別忘了,當初是她先開口邀他上樓進門「喝茶」的啊。
「贏?」她怔了下,澀然一笑,賭氣似地重重探向他結實的小月復。「如果可以,我還真希望能贏你一回——」至少,別再被他牽引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最好是立即果決利落地斬斷這段不該存在的關系。
贏你一回……什麼意思?但任拓南已經無法思考,眸色一黯,忍住下月復瞬時涌起的燥熱和緊繃,薄唇驀地攫住她的,狠狠吮住那軟腴誘人的唇瓣。
無論誰輸誰贏都無所謂,他現在只想求個痛快——
痛快與她交纏一場!
唔……
腰和腿好酸啊,可是……又好舒服。
歐俐薇輕吟了聲,迷蒙的水眸緩緩睜開,床邊的立燈透著鵝黃暖光,鼻間盈著熟悉的氣息,縴手一伸,探及一堵結實的胸牆,粉紅的唇瓣驀地一揚,她輕輕地往男人的懷里靠去。
「醒了?」慵懶低沈的嗓音落在她的頭頂,她一怔,仰頭望去,任拓南一雙黑眸炯亮有神,像是吃飽饜足的獅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妝容卸盡,卻還是很美。該怎麼形容?萬種風情,嬌而不艷,媚而不俗。尤其那雙明眸,被征服時迷蒙勾人,把他勾得好緊,緊得總想留在她身旁,即使只是靜靜看著她沉沉入夢也好。
「嗯。」她伸展了腰,雙頰莫名熱燙起來,想轉身避開他總是擾人心思的眸光,卻被按住,健臂擁著她翻身坐起。
「……?」大半夜了,還想做什麼?歐俐薇抬頭,疑惑地看著他。
「不是還沒洗澡?」他松開她,背對著坐在床邊,拍拍自己的後肩。「上來吧。」他知道她喜歡一身清爽,才能安然入睡。
「干麼啊你?」瞅著那堵的寬背,歐俐薇居然有些羞赧。淺麥色的肌膚光滑緊實,肌肉線條分明,她倏然想起歡愛時,自己總是情不自禁緊緊攀住他的感覺,臉頰又微熱了起來。
「背妳啊。還有力氣走?腿不酸嗎?」他回頭瞅她,眼底蘊著一絲得意的惡笑。
居然想背著她去洗澡?這男人……對女人真有一套!
「電影里的男主角都是用抱的——」她嬌嗔,但柔軟的身軀仍往前貼靠,雙手攀上他的肩。
「這是真實人生,不是拍電影。」大掌從後托住她白女敕的大腿,真的把她背起來,往浴室走去。
「喂,我是真的要洗澡——」第一次被這麼背著,新奇的感覺讓她想笑。
「喂——」他低笑,寬肩微微震動。「我也是真的要洗澡啊。」
她的下巴靠著他的肩頸邊,胸前的軟腴貼著他的背,敏感的乳蕾與他溫暖的肌膚親密地貼在一起,被壓著,熱熨著,每走一步都是成熟的刺激與折磨,她感覺自己的小月復深處似乎又隱隱抽動,微微濕潤起來。
「最好是。我已經沒力氣再『那個』了。」嗓音很軟。與其說是求饒,不如說是對男人撒嬌。
「哪個?」他裝無辜。
「明知故問!」她嬌嗔,往他的臂膀拍了下,酡紅的臉蛋貼在他的寬肩上。
「拜托——」他朗笑,把她安放在干濕分離的浴室里。「一夜幾次郎是十八歲的事,我都三十歲了。」
「我看你是消耗過度吧。」歐俐薇站在蓮蓬頭前,玉手輕輕一按,熱水旋即沖灑而下,她舒服地輕嘆口氣,氤氳中,蒙的目光瞅著正在浴缸前忙著準備泡澡水的男人,試探性的問︰「你……最近很忙?」
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消失的這十天里,他到底發生什麼事。
「很忙。」任拓南回到她身後,倒了點玫瑰香味的洗發精,在她濕透的發上輕搓起來。「昨天是本年度最後一次的董事會,為了這件大事,整個總經理室忙翻了。」他突然拉著她的手,往後模上他的腰。「沒發現我都瘦了?」
原來是工作緣故,而不是因為哪個女人……是嗎?
無論是真是假,歐俐薇的心頭瞬間舒坦開朗,豐潤的唇瓣微微揚起了。
「色鬼!」她用力往他精實的勁腰一捏,笑啐了句。
「讓妳模來模去,一點疼惜憐憫也沒有,居然還說我是色鬼?」也不管滿手的泡泡,他不客氣地襲上她胸前的豐軟。「妳的邏輯很怪欸,歐主編?」
「喂——」大掌滑過她敏感的肌膚,歐俐薇頓然一凜,心口瞬時飛跳。「說好只洗澡——」她忍不住扭著身子抗議。
「別亂動!地上又濕又滑——」他扶住她的肩,伸手拉下蓮蓬頭替她沖淨柔發,牽著她坐入已放好熱水的浴缸。
「唔……你的服務真好。」真的很舒服,她忍不住玩笑似地贊嘆,全身松軟半躺在冒著熱氣和淡淡精油香味的熱水里,幾綹濕發黏在粉紅頰畔邊,少了平時的嬌媚干練,反而顯得清麗稚真。
任拓南拋了個理所當然的笑給她,眼尖地瞥見她正伸手抹去額上的水滴,那只卡地亞手環依然掛在縴腕上,閃著囂張而令人厭惡的燦光,他怎麼也忍不住,薄唇驀地又冷酸起來。
「連洗澡也舍不得拆下?到底是哪個凱子送的?」
「……拆下?」察覺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立即明白了。「這位先生,您管得會不會太寬了點?這里離海邊可遠著。」
再說,從一進門到現在,他有給她時間去拆嗎?
「不是管,只是好奇。」語氣冷涼,任拓南徑自轉身走回蓮蓬頭下,讓熱水用力打在身上。
當然不是管——以她和他的關系,談不上「管」的權利。他只是……
只是心頭有刺,不太舒爽而已。
「我也對你的香奈兒領帶——很好奇。」望著蓮蓬頭下高大精實的身影,歐俐薇也沒忘記她的疑問。
無論他們之間是何種關系,沒道理他問什麼她就得答什麼,只想把她掀開來供他評頭論足,他自己卻一個字也不多提,這可稱不上什麼相處的誠意。
所以,既然他問了,她也回敬同樣的問題給他。
任拓南回頭瞅了她一眼。淡淡氤氳里,那張嬌麗臉蛋正對他揚著不服氣的問號。
好好的親密時刻,在這種話題上繞有何意義?仰起下巴,他閉緊雙眸讓熱水暢快刷過臉頰。「算了,歐主編身旁的男人太多,即使說了人名也很難記得住——」
不過,倘若她真的說出某個男人名,那他……他又能怎樣?
想到這里,任拓南下顎驀地繃得好緊。
也不等她回答,大掌倏地拉緊蓮蓬頭開關,莫名怒意的抓條浴巾往身上隨便擦了擦,長腿三兩步就跨至浴室門邊,腳步緩下,卻也沒回頭,只是冷冷丟下一句︰「別泡太久。」高大的身影旋即離去。
「什麼嘛!」歐俐薇惱了,抓起水瓢掬了大把熱水往頭上沖下。
可惡的家伙!听听他說的是什麼話!她身邊除了他,哪還有什麼男人!
至于這只無端惹事的手環……她低頭睞了眼手腕上漾著光芒的金屬圈,幽幽嘆了口氣。
其實,這根本不是什麼男人送的禮物,而是接收自她表姊程愛寧淘汰的二手品。
歐俐薇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母親早在她小學時便過世,父親成天作著老板夢,無論做哪個行業,開一家店就倒一家店,十幾年前酒後駕車,撞成植物人,幸好唯一的姑姑伸出援手,把父親安頓在療養院,並且把才剛上高中的她接回同住。
姑姑雖然攬下照顧她的責任,但那終究不是她真正的家。歐俐薇早熟敏感,即使姑姑家生活富裕,她從不敢主動要求任何物質享受,只是默默跟在表姊程愛寧身後,像是一抹安靜的影子,盡可能不造成姑姑的負擔。
姑丈是個建築商,在房地產上累積可觀的財富,乘勢讓獨生女——也就是她的表姊程愛寧嫁給建築業排行前五名的龍城集團長子汪秉衛。程家原本就是家境富裕、衣食無虞,表姊嫁入豪門後,舉凡食衣住行、吃穿用度,甚至往來對象,都比往日更加講究挑剔,舉手投足充滿豪門貴婦的架勢。
有錢真好。看在寄人籬下的歐俐薇眼里,這一切簡直像場華麗得不可思議的夢,她羨慕極了。
「嫁給什麼樣的男人,就過什麼樣的生活——」尤其,姑姑不止一次這麼對她說︰「看看妳表姊,千萬記住我的話!」
「嗯!」歐俐薇用力點頭,完全贊同。
她受夠了父親的眼高手低,更痛恨那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只會帶給她無窮盡的噩夢,她向往有錢人家的尊貴生活,更想要一個有肩膀有能力有作為的優質丈夫,讓她能抬頭挺胸,為她往後的人生感到驕傲……而這一切美好的開始,首先就是嫁入豪門。
對,她絕對、絕對要嫁入豪門,而且還要是能富及三代,懂得吃穿用度,重視家規與教養的名門權貴人家!
當同學忙著打工、玩樂時,歐俐薇則是努力學習如何成為「名媛」,她注重肌膚保養,認真學習彩妝,在表姊淘汰的過季名牌精品里搭配屬于自己的雅致品味,除此之外,也沒忘記要放些心思在功課上,學歷也是名媛履歷上重要的一欄,總之,她用盡心思,一心想循著表姊的腳步嫁入豪門。
大學畢業後,她拿著舊金山大學的入學許可,向姑姑借了一大筆錢,帶著無比堅定的決心飛向太平洋的另一端。她相信這個得來不易的出國機會是上天賜給她最有效的鍍金術,可以讓她擺月兌幽微灰暗的年少記憶,可以讓她從此閃亮發光,做個能匹配豪門家族子弟的女人。
留美期間,她努力拓展人際關系,也成功地吸引潘天柏的注意,即使後來這場豪門夢滅,卻讓她真正見識上層社會的雍容氣度與貴族般的生活,更加強她非進豪門不可的鋼鐵般決心。
回到台灣後,她進入國際時尚雜志社工作,原本就容貌亮麗姣好,雖然身材不若名模般高修長,但至少玲瓏有致,舉手投足之間充滿女人味,加上一身穿戴都是名牌——即使是接收表姊的二手品,但仍能堆砌出看似不錯的外在條件,而且一雙晶透水眸懂得察言觀色,一張伶俐小嘴懂得如何討人歡心,透過長久經營的豐沛人脈,終于讓她成功打進社交名媛圈,開始和傳聞中的多金男人交往。
灰姑娘要穿上玻璃鞋並不是容易的事。沒有人知道歐俐薇花了多少時間讓自己變得更美,也沒有人能想象她費了多少功夫在工作表現上——她相信唯有智慧與美麗並存,才能牢牢鎖住優質男人的心。
只是,她以為自己絕對有機會往豪門貴婦的康莊大道步步前進,沒想到卻因為酒後誤事,被任拓南完全攪亂了!
那家伙……剛剛居然還說了那麼過分的話!最糟的是,除了又氣又惱,她卻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先不管任拓南是不是她名單上的人選,兩人的關系都已經如此親密——究竟他對她,到底是怎麼想?真的好想知道……
她沉沉嘆口氣,在漸涼的水里用力地擁抱住自己。
揚著怒意,任拓南隨便抓了衣服套上,走近床邊,健臂一把掀開薄被,高大的身軀隨即隱入柔軟的床鋪中。
等等,他在生氣什麼?
是為了一只幾萬塊、他也買得起,卻不知到底是誰送的手環——?
不,這跟他哪有什麼關系?
還是那條莫名被扯上邊的領帶?哈,未免也太可笑了。
或是,無端被卷入的千興林千金?呿!
那他到底是在生氣什麼——好看的唇際迸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任拓南躺在床上,毫無睡意的黑眸掃著房內。這棟公寓大樓雖不是最新建築,但憑著位處台北市公認的優質住宅地段,與將近五十坪的空間——別說買,光是一個月的租金,都不是一般上班族有能力輕松負擔,更何況還有滿室的名牌精品……
隨著這段關系維持的時間越久,他越渴望知道她更多,任拓南甚至試圖從辦公室的趙秘書口中探詢歐俐薇的背景,得到的答案卻很模糊——
「歐主編的雙親都不在了,也沒有兄弟姊妹,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台北生活而已,很堅強厚?」
不,他不認為僅此而已。她究竟是誰?他對她的內心,還遠不及對她的身體熟悉,好諷刺。
而且,在她心底,他又是誰?
若他想追問清楚,歐俐薇難道不會反問他的過去嗎?可歐俐薇從不多說,也不多問。他來,她便與他分享體溫,彼此親昵依偎,他走,她也不留。
也許這就是她慣常的游戲方式,所以根本不在意他?若是如此,他要怎麼做,才能表現出比她更淡然無謂的姿態?
胸口好悶,真該好好問個清楚,可是,任拓南一听見浴室門聲,仍旋即閉眼假寐。
歐俐薇攏了攏剛吹干的長發,輕聲坐在梳妝台前,縴手熟練地在臉上依序按摩保養,亮眸從鏡里偷瞄床上的男人。
他睡了?倒好,隨便開口撥弄幾下,惹得她氣呼呼,自己居然睡了?!
這種男人……可惡,她到底是圖他什麼啊!
抹完最後一道眼霜,她懊惱地走到床的另一邊,賭氣關掉大燈,用力摔進床里,背對著他,抓起薄被裹住自己。
身邊的動作實在太大,本來閉上眼的任拓南倒是莫名笑了。
看來她也不太高興。呿,何必想太多?就當作是一場游戲一場夢,反正人生如戲亦如夢。要玩,他也不是玩不起——
于是,他轉身,伸手擁她入懷,下巴抵在她的發心,聞著熟悉的芬芳。
「干麼?」歐俐薇手肘頂住他的胸口,沒好氣的抗議。
「睡覺。」任拓南低笑,一點也沒松開她。
「盡管睡你的。」仍然怨意很深。
「等妳一起睡。」任拓南調整姿勢,健臂把她擁得更緊。
如果夠清醒,她該把他踢下床,命令他立刻收拾東西回家去——啊,大門鑰匙一定要收回來!
但……
暖暖的氣息烘得她好舒服,眼皮好沉重,一點也不想動,更沒力氣再跟他嘶吼。
唉。算了,就這樣睡吧。反正她是卒仔,她是笨蛋,徹底輸到底了。
歐俐薇嬌唇輕喟,閉上眼,倚著那堵結實的胸牆,安穩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