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溫暖秋日照耀,讓人幾乎忘記了這里發生的悲劇。病房里,兩張病床緊緊挨著,相連接的被子下,兩只手還是緊緊握著,只不過,相對于昨天的冷如冰霜,現在的握手,多少有了些溫度。
靜婷從昏睡中醒來,只覺得輕飄飄的浮在雲端一樣,那種像是死過一回又留了一口氣的感覺,讓她的腦子在長長一段時間里無法運轉。她只能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回想著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以至于讓她疲憊到連呼吸都覺得費力。
腦子里劃過一張烏黑瘦削的臉龐,還有那雙迸發著堅定眸光的眼眸,靜婷身子輕輕一震,猛的記起昏迷前所有的事情!
穆驚鴻!穆驚鴻呢?她記得他們是在一起的,一起上了直升機,一起進了手術室!
靜婷慌亂極了,瞳孔猛地瞪大想要坐起身,卻剛剛有所動作,忽然意識到左手被什麼東西束縛著。她猛的轉頭,就看到了剛才記憶里那張瘦削深凹下去的臉龐!
霜耀記讓。驚鴻……是驚鴻……他就躺在自己旁邊,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與他手牽著手……
靜婷忽然紅了眼眶,淚水一顆接一顆的滑落,印在枕頭上,渲染開一小灘水跡。驚鴻,他還在,真好!這一刻,她覺得幸福極了!渾身那種無法言語的苦痛,一瞬間都不算了什麼了!
穆驚鴻還在昏睡著,畢竟體力虛弱到極點,即使搶救過來,身體各項機能恢復活力也需要一些時日。他安靜的睡著,雙眼緊閉,如果不是旁邊的醫療器材還在滴滴答答的運轉著,他那副模樣,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他瘦了好多好多,整個人差不多都成了皮包骨了。膚色也不是之前那樣光滑有彈性了,而是粗糙不堪,暗啞無色。這些天,他肯定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磨難。
看著他安靜的睡著,靜婷輕輕翻身過來,多想撲上去抱著他,依偎在他的懷里。可是他身上插滿了管子,她不敢亂踫,生怕一個不小心害得他又受了傷痛。
想了半天,她實在是忍不住,便慢慢靠近他,伸手去撫模他的臉龐,用指尖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想象著他睜開眼看到自己的模樣。
穆驚鴻睡的安詳,因為他夢到靜婷就在身邊陪著,還夢到女兒又從哪里飛了回來,坐在他的肩膀上喊著「爸爸,爸爸,我要飛高高……」
他開心的架著女兒在草地上奔跑起來,歡笑聲傳出老遠老遠,而後女兒指著遠處走過來的人,興奮的喊,「爸爸,爸爸,媽媽來了,媽媽來了……」
穆驚鴻一抬頭,就看到靜婷盈盈走來,遠遠的跟她擺手,他扶穩了肩上的女兒,大步跑向孩子的媽,「靜婷……你來了」
「靜婷……」靜謐的房間里突然傳來一聲沙啞的低語,輕微的幾乎听不見,可穆靜婷還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就像那個晚上,面對著那片廢墟,所有人都說她是幻听,可她就是確定自己听見了!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女兒的耳朵也長到她的耳朵上,讓她有了超能力。
「驚鴻!」靜婷倏然一驚,抬起頭來看著男人,那只在他臉上撫模的手也停了下來,「驚鴻!你醒了!」靜婷看到男人終于虛弱的睜開了眼楮,興奮的又往前碾動一些,緊緊貼著他,雙眸閃著光,凝睇著他。
穆驚鴻真的醒了,只是他依然不能適應屋里的光線,雙眸雖然睜開,可卻像是什麼都看不見一樣。直到听到耳邊急切驚喜的呼喊,直到感覺到那只放在臉上帶著溫暖的手,他才緩緩回過神來,轉動眼珠子。
「靜婷……」他蠕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可穆靜婷知道他是在叫她。
靜婷興奮極了,見他插著點滴的手在被子里動了動,便趕緊伸手過去拉過他那只手,緊緊握在手里,放到了自己臉上暖著。
「驚鴻,你終于沒事了,終于沒事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真的」
靜婷的話還沒有說完,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接著就傳來黃晶玉大喜過望的驚叫,「醒了?鴻鴻,婷婷,你們終于醒了!」說完,向門外喊了幾句話,就迫不及待的沖進去。
不一會兒的時間,所有家屬都來了,穆老爺子,穆成章,穆正華,穆媽媽,還有穆靖容一家,還有謝安明和武姿怡,還有謝阿姨在內一大群的醫生護士……十多個人把病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鴻鴻,你醒了……」
「婷婷,你醒了……」
「鴻鴻,感覺怎麼樣啊」
安靜的病房一下子成了菜市場,醫生頭疼的再三趕人,才讓這群家屬退到了三尺以外,對病床上的兩人進行檢查。
靜婷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癟下去了,頓時嚇得大驚失色,拉住了離她最近的醫生瞪著眼問,「醫生,醫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穆驚鴻似乎也想到了什麼,頓時緊張起來,可是他那麼虛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最終也只能瞪著眼楮干著急罷了。
醫生趕緊按著靜婷躺回去,安慰道,「孩子早產了,現在在保溫箱,有專門的護士護理著。」
「那孩子……」靜婷一听說住保溫箱,以為孩子是出了什麼事,
「放心吧,寶寶雖然早產,但是各項身體器官都已經發育成熟,在保溫箱里也是為了安全起見,目前沒有問題。」醫生明白靜婷的擔憂,趕緊又回答道。
「哦……」靜婷這才喃喃的躺下來,「那就好……那就好」
而另一邊,不能說話的穆驚鴻听到醫生的安撫,也全身放松下來,任由著醫生繼續檢查。
「好了,家屬可以進來探望一會兒,但是病人極度虛弱,需要絕對的靜養以恢復精力,你們不要停留久了。」檢查完畢,醫生對圍在門口的家屬群囑咐道。
「那醫生,他們倆情況都怎麼樣啊?」穆成章看看兒子和兒媳,問道。
「放心吧,目前來看,狀況還是不錯的。孕婦是順產,恢復會比較快,但坐月子期間還是以臥床靜養為主;至于穆先生……他還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恢復體力,而以後有沒有什麼後遺癥,現在還不好說。」
「哦,好好,謝謝醫生。」
穆媽媽一听說兒子可能會有後遺癥,頓時擔心的愁眉苦臉,「這可怎麼辦?萬一鴻鴻」
「什麼萬一!」穆成章喝住老伴兒,「你就是喜歡瞎想!現在撿回一條命不錯了,想那麼多干什麼!」
黃晶玉拉著親家母的手安慰,「是啊,大姐,不要想那麼多,鴻鴻能安全回來,也一定會完全沒事的!」
大家進了病房,看著躺在一起的夫妻倆,都是露出舒心的微笑。這樣的驚嚇,一輩子一次足夠,要是再來一次,真會要了他們老家伙的命!
護士留下來給穆驚鴻做護理,處理好一些後才悄然退去。穆驚鴻的雙唇被棉簽浸濕,因為沾了水讓他的喉嚨也好受一些,他終于可以慢慢的說出幾句話來,「……我,我沒事……你們,別擔心」
「嗯,嗯嗯!」穆媽媽看著兒子瘦的不成人形,連說句話都這樣的費力,頓時淚如泉涌。這哪里是她那個活蹦亂跳吊兒郎當的兒子啊,哪里是她那個身材高大威猛有力的兒子啊……他瘦成了這樣,得吃了多少苦頭!
「又哭!」穆成章一見妻子哭起來,不耐煩的摟住安慰,「怎麼沒醒來時你哭,醒來了你還哭!走走,醫生說孩子們要靜養,出去吧,出去吧……」
靜婷想到自己懷孕八個月生下的小寶寶,便一刻也坐不住了,抬起手拽住母親哀求,「媽,我想看孩子……」
黃晶玉為難的哄勸,「你現在剛生產完,躺下好好休息吧,孩子在保溫箱里放著,也不是刻意隨便抱出來的呀。」
「媽……可是我真的好想看看。」懷胎八月,經歷生死劫難之後生下的孩子啊,她都沒有看過一眼,這讓她怎麼放心?
穆媽媽道,「還是讓婷婷看看吧……給她穿上衣服,找護士拿個輪椅吧。」
黃晶玉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穆驚鴻沒有力氣說話,眼巴巴的看著眾位長輩,表達自己想要看看女兒的願望。可穆媽媽直接滅了他的希望,「你就算了吧!你渾身插著這麼多東西,別嚇著孩子了!好好休息,想要看你女兒,你就趕快好起來!」
穆靜婷被父母陪著去看小女兒了,穆媽媽一家留下來陪著兒子。穆驚鴻體力不支,又想昏睡了,可是忽然想到什麼讓他又打起了精神。
「媽……」
「嗯,你要什麼?」穆媽媽以為兒子有什麼要求,趕緊彎下腰來。
「不是……」穆驚鴻搖搖頭,問道,「媽,那個……小孩子呢?……有沒有……搶救過來?」
「小孩?」穆媽媽一下子沒明白。謝安明卻懂得好兄弟操心著什麼,趕緊道,「驚鴻,你放心吧,那孩子也搶救過來了,只是跟你一樣,虛弱著。現在有專人照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穆媽媽明白過來,也道,「你說的那個孩子,醫生說出生才六個月呢,也不知道是什麼意志讓他支撐著,居然挺了過來。早上,我們都去看過了,那孩子還真是可愛呢。」穆媽媽說著,卻突然惆悵起來,「只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穆驚鴻沒說話,心里卻打量著事情。早在被埋在廢墟下時,他就暗暗決定,若是能成功月兌險,就把那個孩子收養了。現在……既然雙雙都幸存下來,那是不是應該著手這件事了?
他想要跟母親商量這件事,可是身體實在是疲憊不堪,就這樣說了幾句話都累得眩暈,他只好把這事暫放一邊,又昏睡過去。
「阿姨,他現在虛弱,讓他睡吧。」謝安明見兄弟這幅樣子,攙著穆媽媽出去,一屋子的人都悄悄離開,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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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婷看著孩子,激動的無法自已。
保溫箱里,那小丫頭只有那麼小小的一團,皺巴巴的小臉蛋讓人看著可憐極了。她緊緊閉著雙眼,睡的很安詳。靜婷看著看著,忍不住就流下眼淚,轉頭哽咽的問母親,「媽,她要多久才能出來?我好想抱抱她……」
黃晶玉低聲回答,生怕打擾到外孫女兒一般,「醫生說大約需要十天吧。」
「那她吃什麼啊?」靜婷急了。
「這個你放心吧,專門有人照顧著,絕對會好好的。」黃晶玉說著,要推女兒離開,「按規定,嬰兒放在保溫箱里是不給看的,現在院方已經通融了,走吧,看看就行了。」
「媽,我想再看看!」靜婷掙扎,不舍得離開女兒。
旁邊的醫護人員很為難的道,「穆夫人,這里面要保證無菌才能確保寶寶健康,還是請您先回去休息吧,寶寶不出保溫箱,是不能探望的,現在已經……」那醫護人員還在心里想,這一家人真夠大牌的,明明保溫箱不讓探望,可所有人都進來看了一遍。哎……不過話說回來,那軍官可真是偉大,這媽媽也令人佩服,這小丫頭肯定牽動著千萬人的心吧,看看就看看吧。
靜婷一听護士的話,想到還有**天不能看到女兒,頓時更加著急。黃晶玉一狠心,直接推著女兒出去,「你看看又能怎麼樣?你現在先把自己身體養好,等小丫頭出來的時候,你才能喂她啊!」。
「哦,是啊……」靜婷這才想到,寶寶是要喝母乳才健康的,便又道,「媽,你快點送我回去吧,我看看驚鴻還醒著沒!」
她知道那個爸爸也急著想了解女兒的情況,可惜又不能來探望,肯定急壞了!她回去跟他描述一下小丫頭的模樣,也能讓他高興一下,恢復的快一些!
黃晶玉點點頭,又對女兒說︰「婷婷,孩子的名字沒取呢,你公公婆婆的意見,說是讓你們夫妻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