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6年2月時光過得飛快,才剛剛將厚棉衣套到身上沒多久,今年的第一場雪便來了。雪下得不大,卻也不小,用一夜的時間遮蔽了這個世界,一覺醒來看到滿眼的銀裝素裹,心中也不由感到愉悅不已。
我胳膊上的傷也早已長好,只是留下了一塊不小的疤痕,看起來總覺得有些猙獰的味道。
接著雪落下來沒多久,便到了臘月,馬上便要過年了。
軍營里過年自然不像在老家,沒有母親晾曬許久的臘魚臘肉,也沒有妻子搗出來的新鮮糯米,就連過年要陪孩子一起放的鞭炮,也根本不可能燃放。所以雖說是過年,卻其實和平時並沒有太大的不一樣。
項隆還有一個月便要滿周歲,已經可以搖搖晃晃著行走了,因為項羽經常有要事要處理,因此我總愛抱著他來我和長兮的營帳玩耍。孩子都愛和陪自己玩的人ˋ親近,所以項隆對我和長兮變比對秦雨期還有高熙然他們要親近的多。
「哎,眼看著少主家的這個小子長大,心里就愈發想念我家那小子。」高熙然看著正撅著**趴在地上碼石頭的項隆,長嘆一口氣道︰「我家那小子馬上就要兩歲了啊,我這個當爹的竟也有一年多沒回去看他了。」
「怎麼,想兒子了?」秦雨期嗤笑道︰「之前怎麼沒看出來你竟這般重情義,也不知這幅沒出息的樣子是不是因為娶了夫人的緣故。」
高熙然懶得理他,仍就自顧自道︰「也不知少主準不準我歸家一趟,跟妻兒團聚一陣子再回來。」
「我看你是別想了。身為少主的手下,你在軍中可是要起楷模作用的。要是連你都每日想著回去抱賢妻哄兒子,這軍營早就跑空了。」長兮放下手中的竹簡,笑道︰「你就再忍一忍,過不了多久咱們就能攻進咸陽城,那時你就可以把柳絮和聰兒他們都接到身邊來。」
「聰兒?」我愣了愣,問高熙然︰「熙然,你家那位小少爺名喚聰兒?」
「啊,叫做高梓聰。」高熙然用手在酒樽里蘸了蘸,然後在桌上寫下「高梓聰」三個字,頗自豪道︰「這是我和柳絮一同商量出來的。如何,是個好名字吧?」
「的確是個好名字。」我笑道︰「將來定有福氣。」
「承蒙雪姑娘的吉言。」高熙然看了看長兮,話里有話道︰「如今我的兒子兩歲,少主的兒子也已一歲,不知長兮的兒子什麼時候能夠出世呢?」
我面上一紅,有些生氣的瞪了他一眼,然後不顧他們幾個大男人的哄笑,抱起項隆出了營帳。
外面天冷,我自然不能帶著項隆到處亂晃,于是便抱著他回了母親身邊。
虞姬正在為項隆縫補小衣裳,見我抱著項隆進來,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計走過來將孩子抱回懷里,問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以往可要等到這孩子玩到睡著呢。」
「那些人太吵,所以來你這里坐一坐。」我無奈道︰「本來是在說熙然的事情,不知怎麼著就又扯到我和長兮身上來了,男人們說話又沒個忌諱,也不顧我的這張面皮,亂說一氣。」
「怎麼會是亂說一氣?那是替你們著急。」虞姬放下項隆讓他自己爬著玩,為我倒了一杯熱茶道︰「別說他們了,就連我也一直惦記著你們二人的婚事呢。」
「國家都還沒安定,哪里有心思考慮自己的事情?」我端起茶抿了一口,輕嘆一聲道︰「況且……我總覺得時候還沒到。」
「時候還沒到?」虞姬手上一頓,放下東西握住我的手道︰「好妹妹,你是不是……還在惦記那個……那個叫武宜的將領……」
「不,並非惦記著武宜。」我安撫般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又不是那種多情之人,怎會選擇了長兮之後還惦記別的男人?只是覺得就算我與他現在成親,彼此都還有別的惦念。他一心想幫少主奪下這天下,為他去世的父親報仇,以此從母親和燕國百姓那里獲得解月兌。而我則關心著許多舊人的境況,不止是武宜,還有阿房宮中那些曾與我相依為命的舞姬們。我希望她們過得好,而不是只有我自己實現願望、獲得幸福。」
「這樣……」虞姬放下心來,她輕嘆一聲,無奈道︰「可是若真的想等到天下安定之後再成親,那怕是得花好些歲月。或許你還不知,秦二世胡亥早已死在趙高手里,現在在位的是扶蘇公子的兒子子嬰。」
「子嬰?!」我極為震驚,追問︰「扶蘇公子的兒子?!什麼時候的事情?」
虞姬估計沒想到我會有如此反應,她猶豫了許久,才斟酌道︰「這事情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概是去年八月份。我本以為長兮已經告訴你,然而他卻告訴我說這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問他原因,他只說是因為一些故人的糾葛。」
「他是怕我維護子嬰吧。」我苦笑道︰「我與扶蘇公子是舊識,他多次救我于水火,我自然會護著他的血脈。然而他不願你告訴我,只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
大軍攻破咸陽那日,便是子嬰的死期。
「雪兒……」
「不礙事。」我打斷想要安慰我的虞姬,垂眸道︰「我早就應該有這個覺悟了。各事其主,我既然已經做出選擇,就不該總是考慮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劉邦現在勢力正逐步壯大,野心也逐漸顯露,與少主反目是遲早的事情,作為長兮的人,那時我便也會與身處劉邦麾下張先生和不疑兄站在了不同的立場。姐姐你是知道的,張家對我也有許多恩情,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報答的。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準備為他們求情……我是不是特別薄情?」
虞姬表情溫柔,她擁著我靠進她懷里,柔聲道︰「不是你薄情,亦非你寡性,而是這世道太殘酷,不會給你做善人的機會與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