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扶蘇公子死訊的第二日,我決定離開阿房前往上郡。|
落英整個人像是丟了魂魄,呆呆坐在房間里,水米未進。湘子哭著勸了她好久,卻依舊沒有改變落英的心情,她一夜之間憔悴了許多。
昨晚得知這個噩耗之後我幾欲暈眩,但最後還是咬牙撐了下來。然後不顧茜哥兒的阻撓與請求,我開始連夜收拾包袱。
「殿下!」茜哥兒在我面前跪下,哭著說︰「您不能去啊!您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奴婢們該怎麼向武宜殿下交待啊!」
「好茜哥兒,不是我要為難你,而是我必須要去。」我臉色蒼白,說話的聲音很虛浮,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連張張合合都很辛苦。
「殿下,您也得為武宜殿下想一想啊!他辛辛苦苦前往上郡卻未能保住扶蘇殿下,如今最危險的便是他。他現在怕是都自顧不暇了,您怎能為他平添煩惱呢?」茜哥兒使勁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白皙的額頭上很快滲出了血痕。
「茜哥兒你起來……」我把她扶起來,伸手為她擦拭額頭上的血跡,終是也哭了出來,「可是茜哥兒,我不忍心啊。他客死他鄉、尸骨未寒,我不忍心把他扔在那里。他的妻兒在咸陽宮中被軟禁,我怕這世上連個為他收尸的人都沒有。他待我那麼好,對我有那麼多的恩情,我怎能對他的死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茜哥兒還欲說些什麼,門外卻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是小太監焦急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喊︰「雪……雪殿下!旭……旭妃娘娘……旭妃娘娘來了!」
小旭?!我慌亂的起身推門前去迎接,腳步紛亂如我的心情。!>
我到達趙宮門口時剛好能看到小旭的馬車緩緩向這邊駛來。華麗的馬車在晨光照耀下格外耀眼,四角裝飾著瓖玉的青銅鈴鐺,晨風中,垂在四周的粉色輕紗輕舞飛揚。隔著粉紗,我隱約還能看見車簾上錦繡的花紋。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小太監恭敬的彎腰拉開簾子,然後我便看見了已經一年未見的小旭。
她梳著宮里最時興的婦人髻,發間別著幾朵艷麗的薔薇花,雕著彩蝶花紋的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身上是一套紫色的金線蝶紋錦繡衣裙,繁繁復復的包裹著她玲瓏的身軀,看起來高貴又華麗。
她推開欲來攙扶她的小太監,而是輕提衣裙,自己跳了下來。整個動作優雅而輕盈,與她之前相比毫不遜色。
我看著眼前透著陌生氣息的她,恍惚竟覺隔世。
「殿下,快行禮!」茜哥兒輕扯我的袖子,示意我如今站在我眼前的是旭妃,是秦始皇的妻妾,也是我的……長輩……
「參見旭妃娘娘。」我恭敬的匍匐在地上,心中有苦澀不斷蔓延。
小旭原本含笑的臉一僵,許久才擠出一句︰「都起來吧。」
時隔一年的再次相見,我們卻都只覺物是人非。
在我們昔日同住的房間里,我和她相對而坐,相視無言。面前的幾案上放著上等的美酒和食物,我和她卻都不為所動。
「你……」她咬了咬唇,像是糾結了許久一般才輕聲道︰「節哀。」
「節哀?」我苦笑,蒼白的臉色讓這個笑容看起來異常慘淡,「節什麼哀?我連為他節哀的資格都沒有。」
她眼中微微震動,我能看到那里面深深的疼痛。她起身走到我身邊,由背後抱住我,哽咽道︰「你我情同姐妹,我怎會不知你心中所想?傷心便傾訴,難過便哭泣,這不是你教我的嗎?可為何如今到了自己身上,你卻都要一個人受著呢?難道……難道你還在怪我?」
怪你?我怎會怪你啊小旭?我怪的是我自己,怪自己連最好的朋友都保護不了,眼睜睜看著你墜入深淵卻無力相救。我恨,是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怯懦。
「你知道我不會。」我輕聲嘆息︰「我不怪你,你沒有錯。自己的人生本就由自己決定,你的路自然由你自己走。」
「雪兒……」她收緊抱著我的手,聲音帶著一絲緊張︰「你……你要……」
「幫我去上郡吧。」我艱難的揚了揚嘴角,最唇邊漾出一絲苦澀的笑意,聲音中是隱忍的苦楚,我說︰「我去看看他。白骨也好,腐尸也罷,我都想帶他回來。」
擁著我的懷抱突然就像月兌了力,我能感覺到她無力的顫抖,還有她帶著哭腔的聲音︰「你終是要拋下我?你說過會陪著我,生死場,鬼門關,只要我想,你就陪著。」
心中像是被凌遲一般,連呼吸都讓我覺得抽痛。我將幾欲奪眶的眼淚生生忍了回去,咬牙說︰「是我食言了。」
耳邊的呼吸一窒,我感覺到那雙手輕輕放開了我。
在她松手的那一瞬,我倏地轉身,在她意識到我要做什麼之前重重的跪在了她的面前。我跪得那般干脆利落,似是想要斬斷什麼。
小旭的臉上瞬間失了血色,她跌在地上,不住搖頭,「不,不能去……」
「小旭……」我伸手扯住她的袖子,看著她的眼楮,「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雪兒……你好狠的心……」她拂開我欲攙扶她的手,聲音頹唐︰「罷了,罷了……你今日既然能為此跪下來,這世上便沒人能夠攔住你,縱使我不同意,你也定會使盡渾身解數。如此這般,我同意與不同意又有何區別?」她垂眸,顫聲道︰「你走吧,不論是艱辛還是痛苦,只要能逃離這個牢籠,便永遠不要再回來。」
獲得了旭妃娘娘的準許,我第二日便登上了前往上郡的馬車。落英死活要與我一起,卻還是在湘子的阻攔和我的勸解下留了下來。
「落英……」我輕撫她消瘦的面龐,向她保證︰「我一定會帶他回來。」
對于我的離開茜哥兒哭得傷心,她不懂我為何執意要前往上郡,也不懂我為何要為了另一個男人堵上性命。在她看來,我這樣做和背棄武宜沒有區別。我知她對武宜有情,只是苦于武宜多疑,她一直未能接近,如今身為我的貼身侍婢,武宜待她也日漸溫和起來。她不願我走,一如不願失去武宜施舍與她的那份溫柔。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必須要去啊,那位笑容如三月暖陽般的男人,那位聲音如溫潤清泉的男人,那位待我和母親溫柔多情的男人,我必須帶他回來,回到他唯一的家。
因為只有這里,才是他的歸宿。
隆重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