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8年3月
在張家父子投奔劉邦還不到一月的時候,劉邦做出了一個決定︰投奔吳中項梁。|
項氏一族是楚國最大的貴族,項梁在吳中起兵後自立為武信君,並擁立楚懷王熊槐之孫熊心為楚懷王,以從民望。此舉一出,許多楚國人紛紛響應,因此項家的兵力很快達便到了近萬人,遠非劉邦現在的勢力可比。
軍令如山,兵士們很快開始拔營,我與阿瑞身為女流無事可做,因此便去陪劉夫人收拾衣物。
「雪兒姑娘,你家鄉是在哪里?」劉夫人突然問。
家鄉麼?我想了想,苦笑道︰「怎麼說呢,非要說的話,應該是大梁吧。可我如今一次都未回去過,家鄉姑且就定在新鄭好了。」
「如此說來你並非韓國人?」劉夫人有些驚奇,「我見張先生與張公子對你頗照顧,心想即便不是父女和兄妹,也應是遠方的親戚家人,卻沒想到你竟是魏國人。」
「我父親是魏國人,母親是韓國人。」我幫她把衣物疊好放進包袱,淡淡的說︰「所以也算是半個韓國人了。」
「這樣……」她若有所思道︰「那你母親與張家定頗有些淵源。」
「可以這樣說。」我將包好的包袱遞給她,問︰「這包袱已經收拾好,夫人還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沒了。」她沖我笑笑,突然褪下腕上的鐲子塞到我手里,見我一臉震驚,她笑道︰「我看得出來你身份不一般,將來身份比我尊貴或是與我敵對也都是有可能的。到那時,我希望你能記住我二人這段時間的情誼,將這鐲子視作一份人情。同樣的,如若有一日你需要我的幫助,這只鐲子便是承諾,我定會傾力相助。!>」
我看著手中那個質地遠不及咸陽宮中首飾上乘的玉鐲,猶豫半晌,終是點了點頭。
隊伍在隱秘的道路上前行,盡量避免與秦兵正面接觸,連著行了六天,並未踫到秦兵或其他勢力,路上倒也算平靜。
然而平靜總是暫時的。
第七日早上,我正和阿瑞用沙撲滅昨夜的篝火,突然有士兵來報,說前方五里左右的地方有兩支隊伍正在交戰。兩支隊伍中一支是秦軍,還有一支裝備精良,看起來訓練有素,並不像是起義軍。
「主公,我們要不要前去助陣?」一位士兵問。
「嗯……」劉邦捋了捋白胡子,似是在沉思。
張良卻突然說話了︰「主公,依臣之拙見,還是不要去為好。且不說那支不明勢力的軍隊不知是敵是友,秦兵萬一就近調來部隊增援,我們可就要損失慘重了。」
「臣也贊成張先生的意見。」劉邦的手下蕭何也道︰「主公,現在當務之急是前去吳中投奔項氏叔佷,而不是在此多管閑事。況且依臣判斷,那支隊伍八成曾是秦軍部隊,不過現在倒戈了而已,即便我們前去幫忙,估計也只會被當做是東郭先生。」
兩位謀士都這樣說,劉邦自然不再猶豫,命人改變路線,繞開兩軍交戰之地,繼續向吳中進軍。
我心中卻莫名的感到慌亂,總覺得這是感應到了什麼。
「不行……」我推開阿瑞跑到張良面前,懇求道︰「張先生,我要去那個戰場。」
「你瘋了?!」張不疑難以置信的看著我,眼中竟帶上了一絲怒意︰「那種地方豈是你這弱女子可以獨自前去的?!就算是亂來也該適可而止!許多人光是為了活下來就已經拼盡全力了,你這般任意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讓負責保護你的我和父親情何以堪?!」
我沒想到張不疑會如此生氣,也從未想到自己竟在無意間為他二人帶來了如此多的麻煩,如今他一怒之下說出的話語,竟讓一向善辯的我也啞口無言。
似是覺得自己剛剛說得有些過火,張不疑懊惱的低吼一聲,然後無力道︰「雪兒,我並非有意凶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加珍惜自己的這條生命。」
我臉色有些發白,搖搖頭,艱難的笑了笑,澀聲道︰「不疑兄所言極是,是我太沖動,竟忘了顧全大局。你們放心,我不會再亂來了。」
張不疑這才松了一口氣,伸手想模一模我的頭,見我神色黯淡,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終是收了回去。
隊伍開始前行,我和阿瑞行在最後,不知不覺與隊伍拉開了距離。
「阿瑞。」我突然說︰「我剛剛不小心把自己的東西包進劉夫人的包袱里了,你去幫我看看,看有沒有一支精致的金簪子。」
阿瑞嚇了一跳,立馬小跑著跑去了隊伍前面去尋劉夫人。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喃喃︰「對不住了。」
對不住了,阿瑞、不疑兄還有張先生,我知道你們是真心待我,希望我好、希望我活著,可是我必須要去那里看看,我能感覺到那里有一個人在思念著我,這份思念如此強烈,我又怎能不去回應他?
鑽進林子,我按照剛剛那名士兵報告的路線快速前行,樹枝刮破我的衣裳,頭發也盡數披散滑落,然而這些都阻止不了我前行的腳步,一如阻止不了我劇烈的心跳和興奮的戰栗。
「雪兒!」身後卻忽然傳來張不疑的咆哮,他的臉上是燎原的憤怒,額上甚至還有暴起的青筋。
他很快便追上了我,一把扯過我的袖子將我拽到他面前,然後揚手給了我一個干脆利落的耳光。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攥緊拳頭,原本溫潤儒雅的模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瘋狂的憤怒。
「放開我……」我臉頰劇痛,低垂著頭不看他,只是在手腕上徒勞的用力,想要掙月兌他攥著我的那只手。
「你給我醒醒!」他將我按到樹干上,突起的枝丫戳進我的背,痛得我不禁輕哼一聲。
「為何不看我?」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與祈求,額頭抵著我的發頂,哀求一般說︰「你看看我啊,哪怕一眼也好,只要能將我看進你的心里去……」
「抱歉……」我聲音虛浮,眼淚一滴滴滴在鞋面上︰「我的錯……我的錯……」
林子里很安靜,只有我不停的「對不起」還有張不疑隱忍的哽咽。
我不知道我這對不起是想說給誰,或許是此刻脆弱而絕望的張不疑,又或許是那位我此刻無比想見,卻終是見不到的人。
多年後,每當我回憶起那日的情形,我總不禁會想︰若是那日我沒有被張不疑攔下來,我與他,終是會在一起的吧。
「我也不知道,隨緣吧。或許先踫上誰,便是誰了。」
然而擦肩而過,轉身一世,老天說,那終不是我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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