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寒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時而渾渾噩噩,時而恍然如夢,期間喝下無數味道古怪的湯湯水水,自己也能感覺到從身體到精神都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虛弱而健康,頭腦的暈眩也逐漸減輕,恢復到了本尊的水平。
窗外的天空仍然低沉灰暗,黑夜居多,即使是白天,看上去也是暮氣沉沉。單從環境來說,這個世界比地球差遠了。
屋子里的角落放著一些他母親采來的樹葉,葉片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讓他感覺很舒服,只是不到一天便會枯萎發黑,要換新鮮的才行。
看得出,這里物資匱乏,生活水平低下,他外公、外婆、母親和這幾日前來探望他的叔公、姨母、表弟等人的穿著不是獸皮便是粗麻布,僅有的裝飾物也只是打磨過的獸骨或牙齒。平日里的飲食多半是野菜中摻雜點類似糙米的粗糧,偶爾得到塊肉,也是專門用來給他煮湯喝。
這里不是什麼好地方,但是對于能在大漠、叢林、冰峰、沼澤中照樣從容生活的凌子寒來說,都不算什麼。而且這里還有母親,他終于知道了母愛是怎樣的感覺,那與父愛有很大不同,讓他倍覺溫暖,也彌補了本尊的遺憾。
沒人在他面前提過他父親,他自然明白,也從來沒問過,只是偶爾心里會嘆息一聲。本尊只有父親,而他來到異界,投胎做人,卻只有母親,看來是命中注定,就是沒有父母雙全的福份。
在床上養了幾天,他心境平和,感覺與這個世界基本融合,新的一生就此開始。
家里的大人白天都在外面為衣食奔忙,屋里只有他一個人。他慢慢從床上坐起來,適應了一下幼兒的身體,然後下床穿鞋,去找鏡子,先看清楚自己如今的形象。
石屋雖然粗糙簡陋,但還是分了不少房間,他旁邊的屋子就是母親的臥房,里面有塊鏡子似的東西豎在牆邊的桌上,不知是什麼材質所制,既不是中國古代的銅鏡,也不像地球上現代化的鍍水銀鏡子,照出的人卻很清晰。
他爬上桌前的凳子,站到鏡子前,仔細瞧了瞧,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
他的模樣與本尊沒什麼區別,只是特別瘦,臉色蒼白,沒有本尊養尊處優那麼健康,不過那不是什麼大事。他會重新訓練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身體素質鍛煉得強大起來。
他湊近鏡子,觀察了一下自己的眼楮,發現並不是純黑色,而是隱隱透出一種奇異的幽藍色,就像黑夜的天空,看上去無比深邃。他往後退了一點,很快便發現,自己的發頭也是這樣的情況,乍一看像是純粹的黑色,可是略一晃動,便有一抹抹幽藍色從發間閃過,非常奇妙。配上淡青色的膚色,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寒玉雕成,血氣很淡。
把所有的特點觀察清楚,他這才注意到表面的容貌,尖削的下頜、靈秀的雙眼、挺直的鼻梁、輪廓鮮明的淡色薄唇、修長勻稱的四肢、挺拔的身姿,與本尊相同,從小就是個俊俏秀氣的孩子,而幽藍色的眼眸和頭發、青玉般的肌膚,讓他比本尊還要俊美。他微微皺了皺眉,對這長相很不滿意。
本尊有身居高位的父親護著,還險些被綁架,現在自己所在的家庭一看便處于低層,這樣的相貌是禍非福。他現在不過是兩、三歲的幼兒,練功夫,長見識,了解這個世界的社會構成和權力體系,都需要時間。他不由得想起了地球上先進的改容術,可那需要特殊的機器和材料,現在他手上一無所有,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思考了一會兒,他便把這個暫時無解的問題放到一邊,轉身跳下凳子,走出門去。
帶著寒意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打了個寒噤,連忙回屋找了件獸皮所制的小小外套穿上,這才重新走到門外。
屋前有個小院子,左側開出了一塊地,種著一些他不認識的菜,葉子闊大,墨綠色中透著暗紅,蔫頭耷腦的,長勢並不好。右側搭了一排圈舍,他走近看了看,里面喂了一些禽類動物,明顯都是幼仔,小得可憐,估計大的都給他吃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心里對外公、外婆和母親更加親近,也對他們艱難求生感到心疼。他從來不是隨波逐流的人,這一世總要讓自己的親人朋友都過上好日子。
心里琢磨著接下來的人生計劃,他慢慢走到院門口。兩扇黑色的木門只是掩著,並未上閂,他伸出小手,奮力將沉重的門拉開一條縫,探頭向外看去。
這里應該是一個村子,連小鎮都算不上,清一色的青灰色石砌房屋,偶爾有幾座二層小樓,其他的都只有一層。石板鋪成的小街小巷很少有人經過,似乎大家都在外干活。
他站在那兒,半邊身子掩在門後,仔細打量著遠近街道上走過的人,發現他們的膚色和發色都五花八門,碧綠色、灰黑色、慘白色、黃褐色,等等,看上去都不是什麼正常的顏色。他外公、外婆的膚色就是灰黑色,跟「巫」很相配。他母親和姨母的皮膚、頭發卻又不是灰黑色,而是墨綠色。他對這個世界完全不了解,因此並沒有感到奇怪,只是記在心里,以後要好好弄明白。
他正看得起勁,忽然有個小孩從不過處的一個巷口鑽出,向他這邊奔來。他一眼便認出,那是他姨母的孩子,也就是他表哥,有個響亮的名字,盤石。他的皮膚和頭發隨了他父親,是相對要正常得多的古銅色,看上去很健康很強大。
盤石今年六歲,濃眉大眼,身高腿長,很壯實,性情也豪爽,對這個生下來就病病歪歪的表弟十分關照。凌子寒一看到他便想起了雷鴻飛,對他也格外親熱。
盤石飛奔過來,這才看到小表弟站在院子門口,不由得大驚,「小寒,你怎麼出屋子了?當心受涼,病又重了。」他邊說邊推開門走進去,一把抓住小表弟的手,風風火火地拖回屋子,扒了外套就按到床上,順手抓過一旁的獸皮被子蓋上。
凌子寒啼笑皆非,只得解釋,「我睡不著了,躺久了頭疼。」
「哦。」盤石撓了撓頭,「那你坐起來,別下床,我陪你說話解悶。」
凌子寒只好答應,用獸皮裹著,坐起來靠在牆上,臉上一副好奇的神色,「表哥,我看外面好多人的膚色和頭發顏色都跟我們不一樣。」
「那有什麼?我們這個大陸都是這樣的。」盤石興致勃勃地給小表弟解釋,「小寒,你都不怎麼出門,自然不知道。咱們這個大陸上的人各有各的血脈,千奇百怪,各不相同。譬如說我和我爹吧,多半是有遠古巨人的血脈。咱們外公、外婆和叔公、叔婆都覺醒了遠古大巫的血脈,這才能夠成為難得一見的巫師和巫醫。我娘和你娘雖然是外公、外婆生的,但她們擁有的卻是遠古植物系妖族的血脈。像那個魃叔,臉色慘白慘白的,其實並沒有生病,而是傳承了僵尸大神魃的血脈。你跟我們都不一樣,現在也看不出是什麼血脈傳承下來的,不過長得這麼好看,肯定是漂亮的妖魔傳下來的血脈。叔公、外公和我爹聚在一起商量過,但是都拿不準,只有等開靈的時候才知道了。」說著,他忍不住伸手模了模小表弟的臉,又捏了捏,只覺得細膩嬌女敕,吹彈可破,比巫師叔公家供著的那塊神石還要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