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此話一出,不僅那名貴婦憤怒了,便連那幾位旁觀著沒有說話的貴婦也都驚詫不已。!
「這是什麼規矩?竟然叫堂堂的小姐從後門進府?」
「孔侍郎的夫人可還是當今大學士徐大人的女兒,怎會做出這等事來?」
「就算這姑娘是外室所出,終歸還是孔大人的血脈,那徐氏這般做派,可不是在打孔大人的臉麼。」
「還有那孔侍郎,平日里便听說他對夫人言听計從,沒想到如今竟還縱容那徐氏欺凌自己女兒,真教人氣不過。」
「穆夫人,你相公是兵部尚書,正好是那孔侍郎的上級,你便回去,與他說道說道。」
「恩,這事我定是說與我家老爺听听。」
…………
女人們的想象力總是最好的,知微不過稍加提示,她們便自行想象起來,個個都是義憤填膺的,她們甚至沒有仔細盤問過她,就這樣自顧自的說起話來。
「這侍郎府好沒規矩,孔侍郎寵妻,家中姨娘更是被活活打死過,這等寵妻滅妾之事便也罷了,但連親生女兒都這般輕慢的對待甚至是羞辱,我便到太後面前參他一本,看他要如何說。」說這話的正是最開始詢問知微的貴婦。
知微一听這話,才是結結實實被嚇到了。
她看的出來,她們並不是尋常商賈夫人,而是官家夫人或官家小姐。她其實也並沒有指望她們能實質性的幫到她什麼,不過是想借助悠悠之口給那徐氏施壓,達到順利從正門入府的目的。
因那從官之人,每三年要經歷一次考核,考績的法定標準為「四善二十七最」,所謂「四善」專指品德︰「一曰德義有聞,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稱,四曰恪勤匪懈。」即德高望重,清廉、謹慎,斷事公平,勤勞不懈。德排首位,可想任何流言只怕都會使那孔侍郎的德行有虧。徐氏斷然不肯成為他升遷路上的絆腳石,那麼也只好在壓力之下將她迎進府里。
知微原是打著這樣的算盤,卻不曾想,貴婦的身份比她想象中的更為尊貴,甚至還能直接面見太後。
那可是皇帝的母親,這天下最為尊貴的女人啊!這位夫人說起見太後的語氣,就跟隨口說「今天中午想吃包子」一樣的隨意,能不嚇人麼。
知微頭腦轉的飛快,若孔紹卿因為她而導致官場不順,于她是半分好處也沒有的,說不定至此後連半分所謂的父女之情也沒有了,若真這樣,她即便進府,只怕也會過的十分淒慘。便連忙慌張的說道︰「各位貴人息怒,小女愚鈍,又是從鄉下來的,不明白各位貴人因何這般動怒?」
「你這苦命的丫頭。」綾紗裙貴婦上前來,紆尊降貴的親手扶了知微起身,「你可知道,只有妾室和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才從後門進府。這孔侍郎府上,可真是立了這好規矩呢。」
知微驚怔錯愕,小臉蒼白,一臉的不敢置信。又急急說道︰「請夫人不要責備父親,也許父親並不知曉此事呢。」
「你倒是個孝順懂事的。」貴婦贊許的打量著知微,小丫頭雖是長在鄉下的,但她娘親一定將她教的很好,知書達禮,口齒清晰。大眼無辜,倒是顯得嬌憨。雖然過于瘦了些,可模樣兒清秀,再長些日子,定然是個美麗佳人。
貴婦越瞧越順眼,于是拉著知微道︰「走,我送你進那侍郎府!」
知微心下大喜,忙又福了一禮︰「小女多謝夫人相助。」
貴婦滿意的微笑,回頭朝那掌櫃說道︰「把我剛才看中的鐲子包起來,你拿去孝敬你祖母。」
後一句話,卻是對知微說的。
知微愣住,急忙道︰「夫人,這使不得的。我……付你銀子吧。」
「你這傻姑娘。」另一名妝扮格外華貴的貴婦上前來,打趣道︰「便是賣了你去,這鐲子你也買不起的。夫人給你,你就收著吧!」
「凌妹妹,你這話太過輕浮,以後切莫在人前說了。」拉著知微的貴婦神色淡淡,輕瞥一眼那凌姓夫人,微蹙的眉頭在在說明,她對于此人的不喜。
那凌夫人臉色微紅,神色訕訕,眼里飛快閃過一絲忿色,卻低頭柔順道︰「姐姐教訓的是,妾身孟浪了。」
身後的貴婦神色各異,竊竊私語,她們對那不知名姓能輕易見到太後的貴婦神色恭敬,對那凌夫人,明顯卻是敬畏不足,顯然兩人的身份是大不同的。
知微默默地吸收這些資訊,心里對那貴婦的身份更是好奇了。
等掌櫃將手鐲包好,雙手恭敬遞上,貴婦便瞧了知微一眼,道︰「收起來吧。」
「夫人恩德,小女無以為報,請夫人受小女一拜。」她說著,就要屈膝下跪。
那貴婦虛扶她一把,止住她的跪勢,微笑道︰「你是個機靈的,我今日助了你,往後說不準也有你助我的時候。走吧!」
說罷,也不等知微再說什麼,便率先走出鋪子。知微連忙跟在她身後,落後一步半的距離,恭敬卻又不顯得過于謙卑。
其余的貴婦大約也想跟著去瞧瞧,只是一想到徐氏的爹徐大學士,就有些猶豫了。雖然孔侍郎她們還可以不將他放在眼里,但徐大學士卻是朝廷一品官員,便是為了她們的丈夫或家族,那也是不敢輕易得罪的!
貴婦卻是毫不擔憂,也不理會身後諸人的想法,似乎一點也不怕得罪那大學士。
知微見狀,更是堅定了信心,不管如何,一定要努力拿下這貴婦,讓她成為自己堅不可摧的後台。日後遇到孫悟空……不對,日後遇到再厲害的妖怪,她也就不那麼怕了!
西游記告訴我們,連妖精都是需要後台的。所以,「老子背後有人」這句話,是多麼威武的口號啊!
「你叫什麼名兒?」貴婦詢問道。
「小女名叫孔知微。」知微連忙恭敬的回答。
「敏且知禮,敬以知微。」貴婦微眯眼眸,微微笑道︰「你娘給你起了個好名字,她對你期許很高!所幸,你沒讓你娘失望。」
聰敏知禮,待人恭敬,倒比有些人家嬌慣壞了的千金小姐強多了!
由此也可見,這小姑娘的娘並非那什麼都不懂的鄉野村婦。
「小女多謝夫人的夸獎,只是娘親她……」知微眼角微紅,不覺悲切起來。
這卻並非是作態,知微想起疼愛她卻又福薄命短的柳氏,心里便一陣陣的抽著難受。
「莫哭。」貴婦溫聲道,她本想詢問孔知微娘親的身世來歷,卻見她眼角泛紅悲傷難抑,心下一軟,便不必多問,寬慰道,「你娘九泉之下,定也是希望你開心的。」
「謝謝夫人。」知微哽咽著道謝。
其實她原本並不是非要進侍郎府,成為府里的小姐不可。
一則,她發過誓,要帶娘親回來!柳氏生前想要卻沒要到的,該是她的卻被別人搶走的,她會替她一一爭回來!
再則,女子在這時代,想要獨自生活很是艱難,像她這樣沒有家世背景的,要活下去,恐怕只能賣進有錢人的府里為奴為婢。也許被府里的某個老爺看中,好運的話升等做個小妾,得寵生個兒子,那也是要被放在正室房里養著的。過個兩年,新鮮感沒了,要打要殺,還不是當家主母一句話而已。
她在這里十三年,早已模透了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沒有家世背景可依恃的女子,在這世道,性命賤如螻蟻!
知微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落到那個地步。所以有好的家庭背景作依靠,她斷然沒有非要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