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京中,柳清婉才情出眾,德行俱佳,她還曾做過先皇最喜愛的喜樂公主的伴讀,便連先皇都贊過她的聰穎和才華。︰她被譽為才貌兼備的才女,更是許多皇親貴族爭先想要娶回家的最佳老婆人選。
只可惜她瞎了眼,選了孔紹卿這麼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知微此話一出,徐氏與那秦夫人雙雙變了臉。
徐氏的臉色變了幾變,盯著知微的目光,強壓著澎湃的怒意,視線像淬毒的箭一樣直直射穿她的雙眼,尖銳不可當。
而那秦夫人,卻是渾身一顫,全然不顧儀態,一把抓住了知微的手,力道很大,指尖幾乎要刺穿她的手腕,她的眼中飛快翻涌著莫名的情緒,但更多的是焦急︰「你如何曉得這個名字?」
知微忙道︰「回夫人,柳清婉便是小女的娘親。」
「不可能!」秦夫人失聲否認,「你怎麼可能是她的孩子?!」
她氣怒交加,胸膛起伏不定,眼楮微紅,一直溫和的目光轉瞬變得狠戾駭人︰「來人,把這騙子給我抓起來,送去刑部仔細地審!」
知微大驚失色,哪想到忽然之間竟然生出這樣的變故,轉眼就被孔府的粗使婆子扭住了雙手。
兩個婆子都是粗壯有力的,抓瘦小的知微就跟抓著小雞似的。她們得了徐氏的眼色,手下更是毫不留力。
「夫人,夫人請你听我解釋,我真的是柳清婉的女兒,我外祖父是……啊!」知微痛叫一聲,冷汗涔涔而出。
婆子幾乎要把她兩只手臂卸下來,不但無從掙扎,還痛的她根本沒辦法說話,溢出口的只有痛吟,眼淚更是不由自主的流個不停。
她還是想的太簡單了,原本以為萬無一失的事情,卻橫生了這樣的巨變。
她毫不懷疑,一旦她被下了獄,徐氏有千百種方法可以悄無聲息的弄死她!
知微又驚又怕,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說出娘親的名字,會是這種後果。那貴婦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就斷然否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氏不動聲色的對那兩個粗使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兩個婆子凶神惡煞的要將知微拖走。
而那發怒過後的秦夫人,則是一臉哀戚之色,看也不再看知微一眼。
知微渾身冰冷,被婆子們拖拽著,又痛又絕望。
用心的學習這個世界的規則,小心翼翼活了十三年,沒想到卻落了這樣的下場。
她不甘心!她怎麼能甘心?她發誓要帶娘親回來,發誓要讓自己的名字寫在孔家家譜上,發誓要替母親奪回屬于她的一切……
可她什麼都來不及做就要去死,她怎麼能甘心!
知微猛地死命掙扎起來,豁出去連胳膊也不要了, 嚓一聲悶響,那婆子竟真的下了狠手,知微只覺得肩膀處一陣劇痛,痛得她渾身發顫,每一根神經都在拼命痙攣,冷汗浸透了里衣,如冰冷的針尖,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哆嗦的嘴唇跟那紙張一般的小臉一一樣完全失了顏色。
「啊……」她終是沒能忍耐住,發出撕裂般的痛叫。
徐氏微笑著,臉上難掩得色。
听說那女人死了,她還沒開心兩天,老爺卻說要派人去接那女人的女兒回來。她本來想反對,可想到府里那老不死的老太太最近對她意見愈發的大了,時不時總要陰陽怪氣的刺她兩句。
她當然知道原因,就是怪她沒給孔家生出兒子來,還不準老爺納妾!
前幾年老太太背著她想給老爺納妾,因為她是受皇上親封的敕命夫人,父親又是一品大員,老太太也不敢明目張膽,偷偷模模弄了幾個人進府伺候老爺,她默認了,卻用自己的方式讓老太太沉寂下來。可隨著這幾年,老爺官職一再的升遷,而她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老太太便又開始念叨無大為後了。
因此當老爺跟她說,老太太同意把那丫頭接回府里來,又千方百計的來說服她,她想了想,勉強同意了下來。一個鄉下長大的丫頭,她還不至于放在眼里。先弄進府里來,她若是听話,她便許她一個庶女身份,到了年頭,也許還能為老爺所用。如果是那不听話的,她也有的是時間和手段慢慢教。
于是派了身邊最得力的楊嬤嬤去接她,也存了敲打警告的意思。
听了楊嬤嬤面帶愧色的稟告,她才發現這丫頭一點都不好拿捏。一來就跟她叫上板了,還想從正門進來!真要由得她從進門進來,便是承認了她孔府千金的身份,她原打著讓她做個庶女的算盤不但要落空,柳清婉的事情只怕也要藏不住了。
她是絕對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的,正跟楊嬤嬤等商量這麼整治那丫頭,沒想到秦夫人竟然到訪,更沒想到的是,秦夫人竟然向著那丫頭,當即她心里便恨不得將她撕碎了喂狗。
當那丫頭毫無預警的說出她娘親的姓名時,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恨得咬牙切齒之際,秦夫人卻率先發作了!
是了,她怎麼忘了,這秦夫人跟那柳清婉,可是關系匪淺呢。
只要不給那丫頭說話的機會,坐實她就是個行騙的騙子,這事情就好辦了!
徐氏瞧著知微,心里冷笑不止,本想留她一條賤命,偏她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她了。
她注意著秦夫人的神色,見她茫然失神的發呆,便又沖那兩個婆子使了眼色,讓她們趕緊將人弄進刑部關起來。
不經意瞥了眼掙扎不休的知微,志得意滿的徐氏微微一怔。
知微的身子瑟瑟發抖,一雙瞳孔卻嗜血般紅的驚人,無助而驚惶,然而卻很凶狠。眼楮里血線交錯,殷紅的,好像會滴下血,充滿極度的寒冷和殺氣。
一個鄉野出生長大的丫頭,氣勢卻是這般驚人。
徐氏藏在袖里的手緊緊捏著帕子,眼楮里冷光一閃。
這頭小狼崽,絕對不能讓她活著進府來!
知微的肩膀被扭得月兌臼,已經痛得面目扭曲,神志不清,卻是全憑著一口氣拼死掙扎。
一直掛在肩上的包袱在拉扯掙扎中散開,衣物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一塊漆黑的牌位也掉在地上,被那粗使婆子一腳踩斷成兩截。
知微目眥欲裂,拼了命一頭撞在那粗使婆子的胸口上,她下了死力,那婆子哎喲一聲,被她撞開好幾步,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唉唉直叫。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上去抓著她,仔細保護好秦夫人。」徐氏見她掙月兌,還如此凶狠的傷了人,勃然大怒的指揮人捉住知微。
知微卻並沒有要逃走,她撲在地上,用僅能動的右手撿起那斷成兩截的牌位,小心的吹拭牌位上沾到的塵土,眼里是不甘的恨色,蒙著一層細碎淚光,狼狽不堪。
「娘,對不起……」知微慘然一笑。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在這世界,弱小的不堪一擊!
但她還是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她答應娘親的事情沒有做到,她怎麼可以就此死掉!
婆子們蜂擁而上,知微已經無力再掙扎。
身上各處遭遇著婆子們的拳打腳踢,知微咬牙承受,那塊牌位卻一直被她緊緊護在懷里。
「住手!」一聲帶著輕顫的厲喝響起來。
卻是那許久沒出聲的秦夫人,她在知微說出那番話時,驚怒異常,叫人將知微扭送刑部就想先離開了。自己一番好心,被個丫頭這樣利用也就罷了,偏她竟敢冒充婉妹妹的女兒,實在不可原諒。
想起記憶里溫婉柔美又體貼細致的婉妹妹,她仍是難以抑制的感到難過。正要轉身離開這鬧哄哄的地方,不經意一瞥,便瞧見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粗陋簡單的衣物。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置信一般,推開扶著她的丫鬟,疾步走過去,彎腰撿起一方干淨的手帕。
美目凝在那帕子上的花樣上,便想也沒想的喊出「住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