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不用怕,你想如何處置這奴才,只管直接說出來。!」徐氏語氣更為柔和道。
知微不知所措的去瞧老太太,老太太也低頭看她,拍拍她的肩頭,道︰「你母親既然說了,你便拿主意吧。」
老太太剛從徐氏手里分了賬房的權利,這會子對徐氏,總是要寬和一些。何況,她也想知道,知微會如何來處理這件事。
知微听了老太太的話,似這才定了心,想了想,道︰「不若召集府里所有下人來,當眾杖責何媽媽二十杖,然後便把賣身契還了他們一家,讓他們離開孔府便算了吧。」
老太太略一沉吟,精明深沉的眼里閃過一絲贊賞,點頭應道︰「那便依你。」
當眾責罰,以儆效尤。卻又不打死了,只打發出府,也為她博取了宅心仁厚的好名聲,倒是個聰明懂得審時度勢的,對于這點,老太太顯然很是滿意。
她一頓,又問孔紹卿與徐氏︰「知微這樣處置,你二人可有意見?」
孔紹卿忙道︰「兒子沒有意見,全憑娘做主。」
徐氏也表示她也沒有意見,只是瞧向知微的目光,帶了莫測的凜然恨意。
李嬤嬤將府里所有下人召集到老太太院子里,連兩位姨娘也一同叫了來,何媽媽被婆子們按著,老太太領著知微親自監看,在何媽媽鬼哭狼嚎的痛哭聲中,在滿院子里低頭瑟瑟懼怕不已的目光中,知微漠然而立,對上人群里灩姨娘仿似無意望過來的視線,彼此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翌日,風和日麗,暖陽高掛。
知微早早就醒了過來,她從昨兒晚上回到自己院里後,就一直處于一種緊張亢奮卻又擔心憂慮的情緒中。
就要去見外祖父了呢!
柳氏當初忤逆父親非要下嫁孔紹卿時,柳忠賢大怒之下,便連操辦女兒婚事的事情都不管不問,由著當時尚未過世的柳夫人操辦。柳夫人只是婦道人家,性情柔順懦弱,一生全然依賴仰仗自己的丈夫。是以對于倔強的女兒與惱怒的丈夫,她也是惶惶不知所措。而當時的孔紹卿只是個七品小官,又是寒門出身,柳夫人既不願惹怒丈夫,又不願太過委屈自己女兒,婚事便按照小門小戶來操辦。甚至婚禮後的三朝回門,柳忠賢都借故出了門,不肯留在府里見他們。直到柳氏匆匆離開孔府,與柳忠賢一家便再也沒有見過。
娘每每說起外祖父來,總是眼淚漣漣。這也是知微明知外祖父在京城,也不敢貿然上門的原因!從娘的口中也不難听出,外祖父為人甚為嚴厲古板,他若真當沒生過娘親這個女兒,她去了怕也是枉然的。所以先前威脅老太太要去找外祖父什麼的,知微其實一點底氣也沒有!但這麼些年下來,她早已經能將假話說的跟真的無異!
而現在,外祖父卻並非無動于衷,他听說了她的存在,就給孔府下了拜帖,想來也是承認娘親和她的!如此,有外祖父作依靠,她在這京城里,便也不是無依無靠了!
馬車緩緩往柳忠賢的府邸駛去,知微的心也愈發的興奮起來,平日里規規矩矩的端坐,今兒也耐不住似的,倒瞧著畫薔愣了半天。
老太太與孔紹卿分別乘坐另外的馬車,行在她前面。出府時並未帶上文杏,馬車里侍候的便只有畫薔一人。
昨晚畫薔侍候知微入睡前,知微便將她妹妹的賣身契給了她,畫薔跪在地上,喜極而泣,不停地磕頭道謝,聲稱她定會做牛做馬以報答知微的恩情。知微只淡淡的告訴她,她只要那忠心于她的人,若做不到,便不要提什麼報答,畫薔當即便指天發誓,日後定只忠于知微一人,只認知微為主子。雖則知微滿口的相信她,卻還是存了考驗之心,這世上太多忘恩負義的人了,她也不得不防!
此時已是巳時,是京都大街最熱鬧的時辰,店鋪琳瑯滿目,來往客商絡繹不絕,更甚者,知微還瞧見了高鼻子藍眼楮的外國人。
南越如今已是中原第一大國,疆域東至金沙海域,西到浩罕,南至北鄉戶,北據河為塞,無數小族部落俯首稱臣。
這般強盛廣闊,來源于南越皇朝近百年的積澱,開國的太祖皇帝雖出身草莽,卻驚才絕絕,自亂世崛起,解救黎民蒼生于水火,建南越,平亂世。在位期間,他改革科舉,提高進士文人的地位;舉行殿試,並開創武舉、自舉、試官等多種制度,讓大批出身寒門的子弟有了一展才華的機會。
不僅如此,太祖皇帝還鼓勵女子進學,原本很多人持觀望態度,覺得讓自個兒女兒拋頭露面不怎麼好,于是第一屆女學生只有兩名,還是太祖皇帝親信的女兒。幸而那兩名女子聰穎異常,太祖皇帝破例讓她們與眾學子一同參加科舉考試,卻不想那兩位女子一個摘了狀元一個奪了榜眼,震驚朝野內外。太祖皇帝為鼓勵更多的女子入學,更是封了那兩名女子為官,入朝堂,享俸祿,更為她們的親人增光不少。一下子,京中貴族們紛紛將家中女子送到國子監、太學院接受詩書、禮儀、琴棋、畫音以及騎射甚至醫術方面的教育,以期也能出個女狀元。只不過繼這二位後,南越史上再沒出過出入朝堂的女官了。
太祖皇帝去世後,先皇即位,雖無大的功勞政績,文治武功也不如太祖皇帝,倒也很好的守住了太祖皇帝打下的基業。如今在位的皇帝卻像極了太祖皇帝,他即位後,便大膽的進行了一連串的改革,發展工商,開闢海市,改革貨幣,推廣文教,鼓勵農耕,南越國在他手里一日千里,領先周邊國家上百年。只是這位皇帝,卻並不推崇女子為官,入學倒無所謂,但是女子科舉卻已經被取締。
然而仍是有貴族們將女兒送到學堂,一來是當今社會形勢所驅,更重要的是,他們發現姑娘們在學堂相互接觸也能形成她們自己的人際網,而不管是國子監還是太學院的姑娘們,個個都是是貴族之後、官家嬌女,是以她們的身後都代表著各家的勢力。而各自交好的姑娘們,很多時候則也能促使兩家的交好。
更別提姑娘們出嫁之後,她們在學院認識的閨密好友說不準還能助益于夫家,因為女子間更更容易打探到消息,從而也能達到或促使男人間的關系交往,甚或還能消災避禍。是以,貴族人家挑媳婦,目光肯定是先鎖定在學院里的,而學院其實就是一個小型的社交圈子,或者是上得了台面的名流圈子,女孩子們名聲好與壞,都是通過學院傳遞出去的,是以女孩子們在學院里頭,更得謹言慎行,因為好的名聲與其身後的勢力,是很多人家挑選媳婦的標準。
知微默默地消化著畫薔告訴她的話,想著過兩日便要進入太學院就讀,立刻就要接觸到上流社會,還是怪緊張怪興奮的。
一路車馬塞路,人潮洶涌,熱鬧非凡。馬車行的極慢,知微推開車窗往外瞧,但見路人如織,人頭攢動,遠遠望去整條長街宛若一條流動的五彩的河。
柳府坐落在太德街,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行駛緩慢的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到了麼。」知微問了一聲。
畫薔掀了簾子往外瞧了一眼,老太太身邊的丫鬟走了過來,稟道︰「大姑娘,前面就是柳大人府上了,只是這條街道太過擁堵,馬車不好過去,老太太吩咐在這兒下車,往前走兩步也就到了。」
知微道了聲無妨,起身往外走,畫薔已經下了馬車,站在下面接應她,她剛將手伸出去,還未踫到畫薔的手,拉車的馬不知為何揚蹄嘶鳴,竟像是受了驚十分恐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