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北疆王妃與菲燕郡主到達京城時,時日已進入了盛夏。‘.北疆王妃被嚇得不輕,等皇帝派人去接時,還休養了好一段時間才被護送著往京城趕。
而皇帝命人緝拿劫道的賊匪,卻始終沒有半點消息。皇帝體恤王妃母女倆上京辛勞又受了驚嚇,特別在京城寸土寸金的豪宅圈里撥了套大宅子作為北疆王府。皇帝原還命皇後為這二位接風洗塵,只可惜王妃仿佛被嚇出了 癥,時不時便能听見北疆王府里頭傳出的歇斯底里的尖叫聲。菲燕郡寸步不離守著王妃,忙的焦頭爛額,這接風宴自然也就辦不成了。
沈滄眉對知微說起此事時,幸災樂禍的眯眼直樂,「昨兒還有人邀我一道去北疆王府呢,我才不去觸霉頭。知微,若有人邀你去,你也不準去,誰知道那菲燕郡主會不會隨便逮個人就出氣。」
「嗯,我不去。」知微從善如流,「便是要去,那也是母親的事。」
當年隨著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幾位異姓王,到本朝只余北疆王與南域王這二位,南域幅員遼闊,富庶強盛,旁有鄰國垂涎覬覦這富庶之地。北疆雖是戈壁草原,地處苦寒,可同樣有兵強馬壯的游牧族時常率兵騷擾搶掠。因而太祖皇帝便在南域北疆各設了一名外姓藩王鎮守,兩藩王為抵御外敵,征兵擁兵。是以,別的外姓藩王不是被削了藩,就是以各種法子死了或者流放了,卻只有南域北疆兩位藩王一直屹立至今。
兵強馬壯,是朝廷顧忌的主要原因。不過南域有慧儀長公主,朝廷與南域的局勢自然便松乏些。可北疆又不同,說起來,這位王妃還是那游牧族的草原公主呢。皇帝留著北疆王是鎮守北疆不受外族侵擾,可不是要讓北疆王與外族聯姻共同對付朝廷的。
然而北疆壯大,朝廷即便想要收拾北疆,沒有合理的名目,也不敢兵出險招。所以現下問題便來了,這北疆王明知朝廷對他多有忌憚,他怎麼還敢把自己的妻兒送到京城來?這不是直白的往皇帝手里送人質嗎?
除非是那北疆王要動作了,但師出無名,所以把自己的老婆女兒送往黃泉栽贓給朝廷,如此一來也就師出有名了?知微在得知眼下的局勢後,被自己的分析嚇了一跳。但一想又不太對,北疆地處遙遠,就算揮兵直上,一路辛苦勞累不說,朝廷的大軍又不是擺設!
所以除非那北疆王腦袋抽了,才會想要造反。不是北疆王,那難道是朝廷?皇帝也憋著一口氣,在北疆王娶個外族公主做王妃時只怕就開始防備動作了,可北疆王世代鎮守北疆,北疆軍士將領只遵他們的王為主,皇帝想要動北疆沒有合理的理由也不成。所以皇帝便派人暗殺北疆王的家眷惹怒北疆王,等他興兵造反時便一舉剪除這最大的隱患?
又或者,是旁人想要挑撥朝廷和北疆的關系,這才使出嫁禍這招,讓皇帝和北疆王拼個你死我活,那人再從中撿個大便宜?
以上,便是知微為北疆王妃菲燕郡主遇害設想出的種種陰謀論,不過她也只能在心里邊琢磨琢磨,這種關乎朝廷的大事,她哪里敢張嘴到處問?故而,在北疆王妃一行人究竟如何遇襲的原因未查明之前,在朝廷與北疆局勢未明之前,她是不可能去北疆王府探望王妃的。
至于徐氏,她有徐大學士提點,想來也不會輕舉妄動才是。
「也不知綠華叫我們去崔府究竟所謂何事?」說這話時,沈滄眉與知微剛下學,正在前往崔府的路上。
相較于沈滄眉的疑惑,知微卻猜到了些,「距離崔大人過壽已經多長時間了?」
沈滄眉愣了下才道︰「也有兩三月了吧,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知微笑著道︰「也許,綠華的煩心事已經解決了,叫我們去,便是要告訴我們這個好消息。」
沈滄眉反應過來,撫掌笑道︰「可不是嘛,我都把這事兒給忘了。上回太後壽宴上,我問了一嘴,她只道快了,就等個好時機,旁的什麼也不說,害我還擔心了好久。」
沈滄眉笑著笑著嘴角便垂了下來︰「唉,不想連李思瑞也是個表里不一的偽君子,若不是你與綠化都道此人品性有問題,我還不敢相信呢。侯爺也真可憐,兩個兒子都這樣不成器。也不知道日後安樂侯府由哪個襲爵,李思淵和李思瑞,兩個都不是好東西,這侯府定要被他們拆的七零八落呢。」
「別人家的事情,你有什麼好感慨的。」知微笑著瞥她一眼︰「你呀,多陪陪秦姨,不準再跟她頂嘴了,榮國公府那件事,秦姨還生著氣吧?」
沈滄眉神色更為沮喪︰「也不知道娘還得氣多久,我在她房門外跪了三個時辰呢,她都沒原諒我。還有謝東離,更是自請杖責二十棍,娘也絲毫不心軟……」
「你好意思怪秦姨?」知微瞪她一眼︰「你做這事兒前跟她商量過嗎?你便是跟我說一聲也好啊,你一個大姑娘,青天白日潛進人家府邸揍人,還好那位公子是真正的正人君子,顧忌你的名聲沒聲張,如若這事兒傳了出去,秦姨不更氣你才怪。」
「好啦!」沈滄眉扁著嘴,一臉委屈︰「娘都已經訓過我了,你不安慰我,反還跟我娘一樣數落我。我知道我這次是莽撞了些,不該這樣做,以後我會小心的。」
知微瞪著她︰「還有以後?!」
沈滄眉嘿嘿傻笑,舉手發誓狀。「沒了!我保證!」
兩人說說鬧鬧到了崔府,馬車直接駛到二門,兩人下車來,卻見李思瑞一臉憔悴的正從里面出來。
沈滄眉撇嘴,面上忍不住流露出厭惡不屑來。虧她以前還覺得他不錯呢,比他那哥哥好了不知道多少,誰知竟與李思淵是一丘之貉。想著自己的好朋友差點就要與這人定親,這萬一真的定親了,日後嫁給這樣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別人府里與丫鬟偷情的男人,想一想就覺得可怕,因而心里的厭惡感便更甚了。
知微見李思瑞已經走近,忙拐了她一下,沈滄眉嘟嘴道︰「怕他做什麼?他做出那樣的事情,還不準我鄙視他啊?」
「他好歹也是安樂侯府二公子,不能太不給人面子。」知微小聲道,其實也是怕招惹麻煩,上回她跟滄眉剛說不能讓綠華嫁給李思瑞,便被他听了個正著。如若滄眉再一副鄙視外加幸災樂禍的模樣,難保李思瑞不會怪到她們倆身上來。雖然綠華退親的法子本就不是她們提供的,可萬一人家非要說是她們策劃的呢?還不得恨死她們麼?
沈滄眉好歹算擠出了笑臉來,與知微兩人攜手往里走,笑眯眯的招呼一臉菜色的李思瑞︰「李二公子,好巧,你也來看綠華啊?」
知微橫了沈滄眉一眼︰「你胡說什麼?二公子來崔府定是來找表哥們研究學問的。」崔府跟孔府好歹也有姻親關系,因而知微喊崔家的小子們一聲表哥也說的過去。
這是二門,來來往往的僕人婆子眾多,沈滄眉這話說出來,旁人還道安樂侯府二公子時常來看崔綠華,這不成了幽會麼,說出去綠華還要不要說親了?
沈滄眉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閉緊嘴巴,然而瞧向李思瑞的眼里卻藏不住鄙視與嫌惡。
李思瑞臉色難看,但還是客氣的與兩人打過招呼,只陰沉銳利的目光審視般瞧著知微,仿佛冰冷滑膩的毒蛇般,盯得人不寒而栗。
片刻,他微笑起來,意味深長的道︰「孔大姑娘,我記住你了!」
言罷,拂袖揚長而去。
知微真是欲哭無淚,冤都冤死了。她就知道,這人肯定會把這筆賬算在她身上。
「知微,你別怕。」沈滄眉對李思瑞的背影做了個鬼臉,見知微面色不佳,忙安慰道︰「李思淵那混蛋都不是你對手,何況李思瑞……」
「真小人與偽君子,你覺得誰更可怕?」知微苦笑著問。
沈滄眉蹙眉︰「……你的意思是,李思瑞比李思淵更不好對付?」
「真小人起碼很真,想什麼想做什麼,不用你去用力琢磨,反而不如偽君子可怕。因為你不知道偽君子心里想著什麼,什麼時候不防備他便往你背後捅一刀來,你連哭都沒地兒哭去。」知微嘆道︰「所以才有句話說,寧得罪小人,勿得罪偽君子!」
「啊!」沈滄眉想想方才李思瑞盯著知微的表情,因知微這話也覺得有些發寒,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知微,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要是剛才我忍住不奚落他……」
「不能怪你。只怕他還記得當日我同你說的話。綠華退親,他自然也就怪到我頭上了。」知微寬慰道︰「也沒什麼事,孔府與安樂侯府素無來往,好像也沒什麼利益牽扯,況且他在國子監上學,平日也遇不到,應該……沒什麼事的。」
說這話時,知微自己都沒有底氣。
沈滄眉自也听出來了,情緒也跟著低落擔憂起來。
因而崔綠華便見到了兩個垂頭喪氣的人,不由得笑道︰「這天兒雖熱,可也不至于把你們倆烤成這副模樣吧。」
一邊說著,一邊讓人往屋里加冰塊,丫鬟們也捧了冰鎮的瓜果涼茶來。
知微勉強笑了笑︰「我們方才進來時,正巧看見李思瑞出去,他是來找你的?」
崔綠華淡淡笑道︰「來過了,不過我沒見,辰翌哥哥把他勸走了。」
沈滄眉氣嘟嘟的拿起一塊西瓜狠狠啃了一口︰「可惡,他把這筆賬算知微頭上了,定以為是知微攛掇你設計他呢。」
崔綠華也吃了一驚︰「怎會這樣?」
沈滄眉便氣鼓鼓的將上回她與知微說話時不幸被李思瑞听到的事情告訴了崔綠華,崔綠華格外歉意,拉著知微的手道︰「知微,不想這件事竟連累了你。那李思瑞……此人瞧著君子模樣,心胸卻十分狹窄,定然會報復與你。都是我連累了你,這可如何是好?」
知微搖頭,笑著寬慰她︰「不怕,兵來將擋嘛,我連他哥那樣聲名狼藉的都不怕,還能怕他?再說,他到底不是李思淵能豁得出臉面去,為了安樂侯府,他也得顧忌自己的臉面,不會輕易便與我撕破臉,毀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好名聲好形象,對他可沒任何好處。」
崔綠華卻不似沈滄眉那樣好哄,仍是擔憂的蹙著眉︰「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雖不會在明面上為難你,可底下……」
「好啦,這不還沒發生嘛,咱們便這樣擔憂來擔憂去的,僅他一個人就把我們嚇破了膽,這日子還過不過了?」知微佯作輕松道,「不如你跟我們講講,如何把那兩人捉住的?」
「對啊對啊。」沈滄眉早就憋得不行了,撿一塊西瓜給知微,便連聲催促道︰「你快說說,我可都要好奇死了。」
崔綠華無奈,便簡單的將整件事情交代給兩人听。崔大人壽辰後,李思瑞又上門了幾次,李思瑞一來,那清月就會在她藥里下安眠的藥物,崔綠華只作不知,卻每次都喚了身邊最小的清漣偷偷跟著那二人。知微料的沒錯,那李思瑞果是十分機警,假山後被李思淵撞破了,便果斷的換了地方,這回竟是偷到了崔府的佛堂里。
崔綠華忍著沒有打草驚蛇,任那對野鴛鴦將崔府神聖的佛堂當成顛鸞倒鳳的樂地,而後,兩個月後,與清月同住的清雨偷偷告訴崔綠華清月出現了她期待已久的惡心嘔吐嗜酸等癥狀。于是等李思瑞再上門來,清月慌慌張張也沒看著崔綠華將藥喝了便跑去佛堂與他私會,兩人正啃抱在一起時,崔老太太與崔家幾位夫人帶著忽然夢見老太爺在夢里淒然求救的崔秀敏進了佛堂,于是,奸情大白于天下。
崔老太太氣的差點當場厥了過去,這可是崔家佛堂啊!崔大夫人立刻下令拿下嚇得面無人色的清月,那清月絕望的求李思瑞,李思瑞果斷下跪,道是清月勾引于他,只這一次,是自己糊涂,不該輕易被勾引雲雲,反正就是要推出清月來平息這件事。清月不想與自己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良人竟這樣對自己,一發狠,當眾道自己月復中有了李思瑞的骨肉。
崔大夫人再無二話,請人將李思瑞與清月一同送回安樂侯府。事後,侯府夫人親自來道歉,說已經令清月墮了月復中胎兒,希望兩家人依然能同從前一樣。可經此一事,崔四夫人無論如何也不肯再攀侯府這門親了這還沒過門呢,還在自己家里他就敢跟丫鬟行苟且之事,這要過了門還會把自己閨女放在眼里嗎?
李思瑞今兒來,便是想見著崔綠華,試圖以他三寸不爛之舌求的崔綠華的諒解。只要崔綠華原諒他,他便會立刻請冰人上門說親。
沈滄眉哈哈笑道︰「我要是李思瑞,只怕再不好意思上崔府來了,他竟還厚著臉皮上門來,這不是自取其辱嗎?也是你們崔府怕得罪人,換了我,便連大門也不讓他進了。」
知微心道,李思瑞這樣著急想娶崔綠華,侯府的財務狀況定然不似外表看來那麼光鮮。
忽又想起李思淵來,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去找吳大夫。那能致人五內皆燥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如果不是他自己願意吃的,那又是什麼人要偷模著給他吃那種不會要人命卻讓人脾氣暴烈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