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紅日剛剛升起，淡淡的晨光穿透雲層，溫柔地撒落在地面，雲天一色的白霧讓這個清晨看起來，格外的朦朧而淒美。
醫院里，每天的第一次忙碌高峰期就要到來之前，趙振國終于從那扇密閉的門內，一臉晦澀與落寞地走出來，心里像是終于放下了什麼，又像是瞬間永遠地失去了什麼？
腦海里，何霜年輕而模糊的臉龐，與葉微瀾優雅而相似的臉龐重疊在一起，喃喃地在向他訴說著什麼？
蔣美勤怔怔地看著他給自己的女兒蓋上被子，又叮囑道，「再往上拉一點，她的肩膀露出來了——」
不知是對父親沒有信守承諾而感到傷心失望，還是因為媽媽格外堅決的心意，讓她感到挫敗和委屈，竟是不管不顧地、像個受了氣的小孩子一樣，抱住了母親縴細的脖勁，「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趙宇晟抬頭對上她漆黑的眸子，卻看見了不假辭色的疏離與冷淡，他冷峻的臉色上劃過一絲黯然，
趙宇晟瞥見蔣美勤蒼白的臉色，便想要伸手扳開趙盈盈，被蔣美勤制止了，「不礙事的。宇晟，你先去忙你的吧！昨晚也沒有回部隊，一定堆積了不少事情，你先回去吧，盈盈留在我這里，沒關系。」
趙盈盈卻不肯，「不！哥，我要留下來，你去給我把爸爸找來，我要他回來重新把話說清楚，為什麼答應了我的事做不到？他答應了我，永遠不跟我媽媽離婚的，為什麼他不守諾言……」
二十年來，他粗礪而溫厚的指月復間，似乎還停留著美勤肌膚上的熟悉觸感，他的耳朵里還听得見她溫柔的聲音，
冼副院長送他出來的時候，笑笑地對他說，「別擔心。我姐會想通的，總有一天，她還是會心甘情願地把盈盈交到你手里。」趙宇晟卻沒有說話，那冷冷地一瞥，似乎已經表達得太多、太清楚……
我們，只見了一次面，只說了兩句話，你就義無反顧地跟我走，牽著你的小手走進民政局時，我問你，「後悔嗎？現在你還可以一個人走出這個大門。」
听到警衛員來報告趙宇晟，說是老趙從醫院離開之後，就直接去了何霜的墓地，蔣美勤的心又是一陣尖銳的絞痛劃過，她現在沒法兒跟女兒說自己的感受。
媽，你再考慮一次，爸爸以後會改正過來的，我一定會叫他改的……媽，你不要這樣，爸爸一定會改，會好好地彌補你的，在這以前，他是那麼地疼著你的啊……」
因為這一個「疼」字，蔣美勤的淚水又滑落了下來，是啊，過去他曾經多疼她啊！
我說，「我有一個孩子，雖然不是我自己親生的，但是，如果你不能待他如親生，那我們這親就不必相了！」
是的，女兒已經長大了，總有一天，她會明白，媽媽並不是因為不愛她了，才要跟她愛的爸爸分開的。不管事過境遷，世事如何改變，也不管她做了什麼決定，她心中對女兒的愛也不會減少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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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在女兒的身上，疼在她的身上，多少次，她想打開門，不容分說地拉她進來，可是，爭吵卻又避免不了！
她知道，女兒會跟她提趙宇晟，會告訴她，趙宇晟有多好，有多愛她，會責怪她這個做母親，有多麼狠心，會討厭她反對他們在一起……
累了一夜、冷了一夜，又哭了一個早上的趙盈盈，似乎是困極了？
「媽媽，我不要！我不要你和爸爸離婚，不要……爸爸明明已經知道錯了，也跟你道了歉，你就不能原諒他一次嗎？你不要丟下我和爸爸，還有女乃女乃，一知道你們離婚的消息，她就急得從鄉下趕到了這里，昨晚還狠狠地罵了爸爸一頓……
起身，取過自己的軍帽，戴上，端端正正地朝蔣美勤行了一個禮，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還在蔣美勤懷里傷心哭泣的趙盈盈，這才大步地離開病房，臉上的神色卻是深沉而憂郁的。
從醫院出來，他便直接去了何霜的墓地，凝視著那張曾經深愛的臉龐，他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撫過，
她輕輕地握住了女兒蔥白柔女敕的小手，「盈盈，你現在長大了……」
在母親安心而溫暖的懷里哭著、哭著，便睡了過去，只是，嘴里還在喃喃地念著，「哥，你去幫我把爸爸找回來……」
讓蔣美勤哀傷又心疼，這孩子，表面上像是跟媽媽很親近，見不了媽媽受一點點委屈，每次見她不高興，總要氣乎乎地責問父親。
她一直以為，幸福就是這些一丁一點的感動和喜悅累積起來；她一直以為，他只是不善言辭，沒有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而已。
直到父親從了她，她才會歡歡喜喜地去抱他爸的脖子，「爸，我告訴你，別想欺負我媽，我是你前世的情人，也是你這輩子的克星，注定了你是要被我折磨的，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做不到。宏毅，你什麼都不要說，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卻從這另類的相處中，領悟出女兒對于父親的愛。
看到趙宇晟，她就會想起葉微瀾那張臉，那張跟去世的何霜一模一樣的臉，她就想起，與她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趙振國，心里一直深深地藏著這個名字，她從來就沒有進入過他的心！
趙宇晟似乎是看懂她眼里的意思，伸手拉過趙盈盈，「盈盈，我們走吧，讓媽媽好好休息一下——」
剛剛新婚的時候，她每次值夜班的時候，他只要沒有任務，總是早早地就等在醫院的門口，手里還拎了她喜歡吃的早點，披著朝露白霧，痴痴地往醫院里面張望，一見她出來，便高興地笑著迎上去……
那是一個如水一樣清澈透明的女子，她高興的時候抱著他的脖子笑，她傷心的時候偎在他的胸前哭，她嬌羞的時候附在他的耳邊悄悄問，「振國，你愛我嗎？」……
蔣美勤漆黑的眸孔咻地緊縮了一下，緊閉著雙眼，輕輕地「嗯」了一聲︰她如何能不知道？她就在門內听了一夜。
她只說了一句，便沒有再說下去。
他從來沒有給過她答案，現在也給不了。
調到SY市來之後，她體寒虛汗，他特意叫人給她做了一整套的狸毛服飾，從頭上的帽子一直到腳上的護膝，沒有一樣漏掉，那軟綿綿、毛絨絨的東西，曾讓她的心多麼、多麼地溫暖而感動……
你揚起朝氣而明快的小臉，對我說，「不後悔。首長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冼宏毅依言做了，又回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蒼白的面容，「你知道，盈盈和宇晟昨晚在病房外面怎麼過了一晚的嗎？」
而你用那樣崇拜而迷戀的眼神看著我，「我同意。我就欣賞首長這種光明磊落、有擔當、有責任感的作風。」
「霜霜，我一直以為，她在騙我，以為你又回到了我的身邊……可是，我現在才知道，你是真的永遠離我而去了……」
也許盈盈和她都一樣，對老趙太過信任、太過依賴，所以，在他轉身而去的那一刻，才會那麼地傷心，那麼地疼痛……
他想要听清楚，想要抓住，可在兩姐妹的臉龐間，卻又時或穿插過美勤或是歡笑、或是嗔怨、或是哭泣的臉龐，讓他的心，說不出的復雜而難受，這一刻，他是得到的更多，或是失去的更多？
蔣美勤的病房里，趙振國早已離去多時，趙盈盈一直眼楮紅紅地看著她，
然而——
她明白女兒的想法，無非是希望她愛的爸爸和媽媽永遠地在一起，想要一個圓滿而完整的家。小女孩的心思那麼單純而透明，她怎麼會不明白？朦振終淒。zVXC。
冼宏毅重新回到病房里之後，就看到趙盈盈熟睡在蔣美勤懷里的情景，忙上前將小妮子接過手來，又把她抱到了旁邊的另一張床-上去睡。
卻不知，他的愛、他的心，早在三十年前，就給了另一個女人！
只是，美勤，我想過要給你的，我曾經想過，就這樣忘掉一切，假裝從來沒有過去的往事，假裝你我如初見的那一刻，
美勤，你不會知道，那一剎那，看到你年輕而信任的小臉，我是想過要努力給你幸福的……
她喑啞的嗓音帶著一絲哭腔，冼宏毅知道，她心里一定也是痛苦地掙扎中，他走過去，摟過她的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沒什麼大不了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姐，我讓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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