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有一點遙遠而模糊。
但是,的確是有那麼一天,蔣美勤記得,當時還在念幼稚園的冼宏毅,剛剛知道有植樹節那麼一個來歷。
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他的,說是樹輪能記住時間,你長一歲,它也長一歲。
冼宏毅卻扳過她的身體,筆直地看進了她的心里,「你快不快樂、幸不幸福,過得好不好,我都能夠看得懂,知道你的笑容里,有多少是真心的歡樂,又有多少是為了掩飾淚水!」
冼宏毅深知,這是母親推托的理由,到了明天,她一樣會說明天的。植到便個。
大院里有些大孩子特淘氣,總是欺負一些年紀小的孩子,蔣美勤有時候也被那些大孩子氣得眼圈紅紅的。冼宏毅氣不過,少年老成地要求對方跟她道歉,卻被對方嗤之以鼻,還被嘲諷成,「小不點兒」。
晉康陽卻是一付替他寬慰、像是要恭祝他苦盡甘來的模樣,從車里面探出來一只手,在範貝樂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
放下手機,抬頭又對坐在對面的男人說,「剛才我們說到哪里了?哦,說你以前在英國留學的事情,請繼續——」
蔣美勤不解他那傷感的情懷,輕輕地摘下一片翠綠的葉子,小小地翼翼地撕開表面的一層皮,湊到了冼宏毅的鼻子下,
早上,範貝樂剛結束飛行訓練,返回宿舍的時候,正好遇見晉康陽的專屬座駕威風凜凜地駛進來,他恭恭敬敬地站軍姿立正,行了個禮。
「…………」範貝樂怔怔地,二首長,能問點有營養的話嗎?您認識那麼多各形各色的人,我怎麼知道你看到了誰?
蔣美勤沒想到他居然這樣生氣,一時怔愕地,說不出一句話來。看著她受驚嚇的樣子,冼宏毅有了一點愧疚,寬厚的大手輕輕地扣上她的雙肩,緩和了語氣,
宏毅是個好男人,值得更美好的女人來守護,他不應該將大好的光陰耗費在她身上。她扔下手中新翠騰然的冬青葉,訕訕地說道,「宏毅,我要去廚房幫忙了——」
蔣美勤放學回家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情景,蹲下來,問了他怎麼回事,知道他只是因為一棵小樹苗的緣故,在跟冼夫人生悶氣,拉了他便跑到了街上,花了五塊錢,買了一棵最瘦小的小樹苗。
只可惜,等他長大,終于變成哥哥的時候,美勤姐已經不需要他的保護了!
他也很會照顧人,本來她所擔心的一切相親中的尷尬氣氛,在他幽默有趣的談笑風生中,絲毫也沒有出現,舒服得像是在和相熟的朋友在見面一樣。
她嘴角抽了抽,直接按了忽略。
只可惜,神女有夢、襄王無意。範貝樂經常為此煩不勝煩,經常是想盡辦法地躲著佟靜晚,鬧出了不少有趣的事兒。在GZ軍區也算是一道特別的風景線了。
「……………………」蔣美然怔然,不明白他為何來了這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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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不想讓宏毅看出來。她已經決定了,不管她心里對趙振國有再怎麼多的介懷,也要忍耐和他做完這場戲,打消宏毅對她的荒誕念頭。
今天跟她相親的男人叫莫逸文,果然不愧是她母親千挑萬選出來的佼佼者,國內五百強企業的CEO,留洋博士,為人平和,比她年長了幾歲的經歷,也讓他看起來更加風度翩翩,是個令女人一眼難忘的男子。
「今天早上,我看到佟上尉和一個男人在酒店的咖啡廳,兩個人有說有笑,樣子看起來蠻親密的樣子,會不會是她新交的男朋友?要是這樣,你從此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說不定,她以後都不會再來煩你了……」
小時候的他,因為是大院里面最小的孩子,所以總是要叫一大堆的人作「哥哥」、「姐姐」,不管他願不願意,出于禮貌,都必須這樣叫。
「宏毅,你聞,這味道好不好聞?清清淡淡的香氣中,是不是有一種過目難忘的甜味?你不知道,我可喜歡聞這個味道了解!剛到SY市的時候,因為少了它,心里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似的。老趙還特意到部隊給我要了好些小樹苗,在院子里種了長長的整整兩排……」
「姐,不要做些徒勞的事情,我的心意不會因為你真的和趙總司令復婚了,就能輕易地改變、忘卻。你結婚的二十年來,我是怎麼過的,你很清楚。如果我可以改變,也許——」
範貝樂挺直腰桿,大聲地向二首長問好,「首長好!」
于是,便悶悶不樂地坐在家門口,拿了一塊跟他的小拳頭大小的石子,在地上百無聊奈地胡亂涂畫著。
本以為,晉二首長會直接忽略他,揚長而去的,沒想到,靠向他這邊的墨黑色車窗卻緩緩地滑了下來,露出一張邪魅俊逸的臉龐,分明是晉二首長那張迷得萬千少女心碎的妖孽俊臉。
從那時起,冼宏毅便特別希望自己能當哥哥,哪怕是給一棵小樹苗當哥哥。他要保護這小小的樹苗,就像保護美勤姐一樣。
蔣美勤終于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又是訕訕地一笑,「宏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子,振國他知道錯了,以後,他會好好地對我的,你也不要老是針對你姐夫——」
G城。GZ軍區駐地。
孰料,「姐夫」這兩個字卻突然激怒了冼宏毅,他驀地低吼一聲,「他不是我姐夫!」
往事懵懂而微酸。三十年後的冬青樹已經長得枝干強壯、郁郁蔥蔥,也不再是當年那個瘦弱細小的小樹苗了!
冼宏毅卻沒有接過她的話,只定定地看了她好幾秒,忽然深沉地問了一句,「姐,現在不會難過了嗎?」現在提到他的名字,心里不再痛了嗎?
自小慧識過人的冼宏毅琢磨著︰美勤姐比他年長五六歲,所以是他的姐姐。那他現在已經五歲了,現在種下去的樹苗,豈不是比他小了五歲,也得管他叫哥哥了?
佟靜晚眉頭一皺,猶豫了一下,便按下了「拒絕接听」。
在GZ軍區,誰不知道,文工團的佟靜晚上尉對下士官的範貝樂一往情深的傳聞?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不介意我加入吧?」
當時,她身上只有那麼一點錢,是蔣夫人原本給她買學習用具的,反而給他買了樹苗。
晉康陽臨走時,看見範貝樂高興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的樣子,還好意幫他整了整軍裝領口,「不用謝我,給我在領導面前好好表現就行。」
晉康陽又是一臉誨莫如深地看著他,「你猜,我今天在雲山大飯店見領導的時候,看到了誰?」
晉康陽詭譎地挑眉,仔細地端詳起他來,有些興味盎然地打趣道,「別這麼緊張,我要告訴你的,肯定是好消息。」
蔣美勤這才斂去笑意,怎麼可能不痛呢?「趙振國」三個字,就像是一根尖銳的刺,深深地插在她的心口上,不管她怎麼用力的往外拔,都再也拔不出來,只扎得她血流不止……
好消息?!他的好消息也未必就是自己的好消息。範貝樂隱隱地有些不安,「請首長明示。」
他嘴邊輕輕地扯出一記淡漠的嘲諷,「也許,我媽現在就不會這樣操心了。所以,姐,不需要為了我,而去勉強自己做任何事。只要你說,宏毅,我還沒有準備好,我就會乖乖地呆在原地,等你,不論多久,我都會等。」
雲山大飯店,咖啡廳。正在里面與人相親的佟靜晚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你在哪里?」
冼宏毅心里有點暖暖的感動,想到她可能會因此挨母親的責罵,心里也有些愧疚,便主動提出了要將樹苗栽種在她家後院。
他頓了一下,深邃的黑眸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直到你說可以。」……zVXC。
回到家來,便嚷嚷地吵著要冼媽媽給他買樹苗。
只是,冼媽媽忙著做家庭主婦繁重的家務,推說,隔天再去買。
然而,還不等莫逸文再開口,她的手機又叫了起來,這次不是短信息,而是尖銳的來電提示音。
冼宏毅卻伸出一手,阻斷了她的去路,沉聲說,「姐,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
範貝樂訝異地蹙眉,走上前,在距離他車子僅約模一尺遠的地方站定,抬頭、挺胸、凜眸,一付軍人視死如歸的勇氣,「敢問,首長有什麼指示?」
晉康陽笑笑地擺擺手,「得,你走過來一點——」
佟靜晚警覺地瞪著來人︰介意!怎麼會不介意?她在相親,他加入什麼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