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認識從前的我,也許會原諒現在的我——張愛玲
宋曉峰看到病床上的那張熟悉的臉,眉心擰成一團,輕輕為她蓋上被子,盡管動作小心翼翼還是弄醒了她,睜開眼的那一刻,驚、喜依次在臉上閃過。舒駑襻
她急忙坐了起來,又不自然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略帶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她剛準備下床,宋曉峰對她舉手示意沒動,輕輕將她的一縷頭發別在耳邊後面。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我不知道你要來,就這樣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指著邊上的椅子說︰「你坐,來了半天我都忘了叫你…」
「沒關系。」他輕聲說,隨手將手中的袋子遞到她面前︰「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
她接過打開一眼,隨即笑了起來︰「我不喜歡吃糖炒栗子的,你忘了?你什麼時候見我吃過。」
「我見你買過,而且還買了很多,那些天你都是去一些高檔的場所消費,突然買這個東西,覺得很奇怪,就跟著你後面看了。」他就著邊上的椅子坐下,看了眼她不解的眼神,低頭想了會,說︰「其實那些天我幾乎每天都跟著你,沒別的意思就看看你做什麼,一直到後面車沒了,也就沒跟了。」
聞言,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很快又被壓了下去,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拿出一顆栗子細細看了會,說︰「其實我很討厭這個東西,從小時候就討厭,好像是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吧,我媽那時候要喝中藥,看著她每次苦的皺著眉頭的樣子我總是很難受,有次周末我去鎮上買練習冊,看到街上都在賣這個東西,叫賣聲、翻炒聲夾著栗子的香味飄滿了大街…因為他們都叫這個東西是‘糖炒栗子’,我想那肯定是很甜的東西,我想買一點回去帶給我媽,不,當時其實我想買很多很多的,可我身上只有五塊錢…」
「一開始那個賣栗子的女人還是很熱情的招呼了我,問我‘小姑娘你想買多少啊,要買哪一種啊’可當我掏出那張錢的時候,她的笑容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不屑地瞄了我一眼,我那時候整個心都像被人打了一拳,我當時很奇怪,我是在買東西,可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直到來了個胖男人要了五十塊的,那女人卻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還先叫人家拿一顆嘗嘗甜不甜,很溫柔地遞給人家袋子,然後又囑咐道,回家記得把袋子打開,要不然栗子不好吃。而我那少的可憐的那一小袋,她直接砰地扔過來,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知道為什麼區別這麼大嗎?就因為那個胖男人買了五十塊錢的,五十塊,整整五十塊,僅僅五十塊,就這樣傷了我的自尊,那一天我才明白,原來我所謂的骨氣自尊只值五十塊。」說到這里她有笑了起來,笑容里滿滿的都是苦澀。
「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是恨我媽媽,真的,只是我從來沒說過而已,她也挺可憐的,找了我爸沒過上好日子,一輩子就這樣掙扎著,壓抑哲,後來就壓抑成那樣的脾氣,我不怪她,她也是這個現實世界中的受害者。呵呵…好像扯得有點遠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你肯定覺得我特活該,特現世報吧。」她抬起頭問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一直希望你能過得好。」看著他臉上真誠的表情,她抓緊了被角,強忍住的淚水在眼眶打著轉。「對不起,對不起曉峰,我知道以前是我對不起你。」
「小時候因為我長得比一般的女孩漂亮,老家所有的人都說我不像是農村里的孩子,以後一定能嫁個有錢人家,生活在大城市里…我就記住了這句話,總想著有那麼個機會。可是從小到大老天似乎總給我出難題,我連做夢都想逃,可總是逃不掉,直到你帶我出來。」
「一開始,我滿足我們的生活,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真的覺得很幸福,可是漸漸的就變了,我不滿足那中‘生存之上、生活之下的狀態’,我認識了那些有錢之後,曾經那些對我會嫁入豪門的言論開始總在我的腦海里反復……」
「我原以為自己耍些小聰明就會達到目的,可是到頭來弄得自己遍體鱗傷還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孩子,一直到溫妮莎的死我才明白原來人生由不得我們放肆,追求、夢想只是這個城市霓虹背後黑暗角落里的泡沫浮影,而每個人揣著的無非是金錢跟幻想滋生出的病毒。可惜明白的太晚了,我傷害了所有人,我再也回不去了。」
說到這里,郁小妖看著宋曉峰,問道︰「你還會原諒我嗎?我不想以原來的我為借口,我知道過去的種種並不能當著自己過錯的借口,可我還想知道…」
「我原諒你。」宋曉峰搶在她說完話的時候回答道,她感激地看著他。
她的注視讓他有些不自然,他準備找個借口岔開話題,拿過她手中的栗子說︰「都涼了吧,算了還是不要吃了,我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麼個故事,當時只記得你買了很多,所以……對了,你不吃這個買那麼干什麼呀?」
「我全部拿到郊外,扔給了幾個流浪漢,我當時就在想,這麼討厭的東西不能讓它在大街上明目張膽出出現。」說道這里她微微笑了起來。
他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站起來問道︰「那你想吃什麼,你說我給你去買。」
她沒在看他的臉,扭過頭來看著窗外陽光下碧綠的樹葉,喃喃地說︰「曾經艾薇兒告訴我,愛上一個人會喜歡上他喜歡吃的東西,我當時還不信。」然後又轉過頭來,停了停說︰「茴香餡餃子。」
雖然聲音不大,宋曉峰還是听的真真切切,整個人像是被閃電擊中,半晌沒回過身來。
心中卻似有股力量扯得生疼。
听到這番話的還有一直偷偷躲在門外的梅馨,她就這樣一直听著,整個人無力地貼在牆上,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