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銀濯。舒駑襻
龍溪三年,夏,丞相府。
月色迷離朦朧,仿佛空氣中浮動著太多看不見的塵埃。
迷朦之中,身材頎長的白衣公子緩緩踱來,信步悠然。
走得近些了,白衣公子的面目漸漸變得清晰——秀長的眉挺拔入鬢,眸中落寞疏離的神色使得整個人透出一股遺世**的氣息,緊抿的薄唇透著淡淡緋紅,顧盼之間風華若妖,惹得一群歌姬頻頻抽氣。
暗廊下,遣走了歌姬,白衣公子靜靜看月,神色從容淡定。
「若皇起此次不死,他日定娶尚宮羽為妻!」
離那血腥的一晚不覺已過三年,彼時少年的話語每每回響在耳邊,總是帶出一陣冰涼的窒息感,像一把無形的利刃狠狠貫穿了胸口。
白衣公子彎腰按緊胸口,似要壓制拆骨般的心痛,阿起……阿起呵!
你怎麼忍心,讓我一等就是三年?或許,或許你真的打算一去不回,要我記恨你一輩子?
執一壺佳釀,他狠狠灌下一口,而後彎腰猛烈咳嗽,白皙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眉眼間的神色漸漸轉為迷離。
「別鬧了,別鬧了……快回來啊!」
他對月張開懷抱,嘴唇微翹帶起一絲痴嗔,目光迷離。
「皇起、你這個……騙子!」
虛張的懷抱久久等不到所等之人,白衣公子負氣一甩衣袖,摔碎酒壺,瞪著朦朧月色,罵︰「哼!再不回來、再不回來……我就收回那句話了!帝都這麼多好姑娘待字閨中,都想著嫁與本相吶……」
沿著暗廊搖搖晃晃,他一節一節叩擊著玉石欄桿,沉悶的聲音無力消散在夜色中,與月光一道渲染出一片孤白剪影。
月桂的影子投在白皙中透著微紅的臉上,將那一縷若有若無的嗔意都遮掩了。望著庭院中的似水月華,他突然覺得刺骨的冰涼,忍不住將臉埋在手掌。
三年,多少舊夢縈回,幾多溫暖難忘,皇起的影子始終刻在腦海揮之不去。
阿起啊,尚宮羽何嘗不想逃離,逃離如鈍刀割過的日日夜夜,逃離名為絕望的巨大枷鎖,可是逃去天涯、逃去海角,卻總逃不出刻入骨髓的孤寂。
每當從有你的夢中醒來,拼命想抓住殘留的氣息,卻總是在指間流逝,夢外太過寂寥,只願夢里長留。
「呵呵,誰說你死了?誰說你死了……你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死了?」
他在掌間睜開眼楮,掌心一片干燥,不禁訥訥——看吶阿起,三年了,尚宮羽流不出一滴眼淚,無論多想哭,都流不出一滴眼淚。
如果能夠哭出來,便不會這般思念了吧?
可是他決不能哭,一旦哭了,或許夢中那個少年就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浮世骯髒,人心險惡,眼淚只能帶來懦弱和死亡!
「怎麼能……被眼淚那種無聊的東西打敗!」
這三年,置身于一個巨大的政治漩渦中,步步為營,勾心斗角,驚才絕艷如他,三年便爬上了左相之位。
世人都稱左相尚宮羽有經天緯地之才,無雙無對,風華絕代。
可又有誰知,這一切不過是表面風華而已——尚宮羽再有驚風之才,單槍匹馬終是力薄,稍不留心便會被無情地吞噬。
「阿起,你不會想到吧……你的昔日手下丞畫,竟然成了你的王兄皇丞!三年來,他對我尚宮羽的照拂真是不少呢!」他忽的嘴唇勾起,深深一笑,一瞬間的風華竟讓月色為止一黯。
修長的手指握緊玉石欄桿,稍一用力,那玉石材質生生化為齏粉!
碎裂煙粉散浮于空氣中,尚宮羽整張臉隱在煙霧背後,陰晴莫知。
「阿起,你當真有個……好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