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欞,北國使臣仰頭看天,余光所及之處,一道迅速人影閃過。舒駑襻
不多時,那道人影便閃到了他的面前,隔著窗子,單膝跪地,恭聲道︰「主上。」
瞥一眼來者,他的手指在窗沿微微一頓︰「不是讓你們回去了嗎?怎麼又跟了過來?」
「主上,我不放心你單獨……和尚宮羽在一起。」來者一襲黑色勁裝溶于夜色,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一張臉,忠實敦厚卻隱藏殺氣。
「我自有分寸。」面具下,北國使臣薄涼的嘴角微微一跳。
「主上,但請您以大局為重!莫要重蹈三年前的覆轍!剛剛……剛剛我都看到了!」來者把頭一低,咬牙含恨道,「還請主上莫再耽于美色!」
「耽于美色?」北國使臣屏聲靜氣地看了他片刻,仿佛看著一個別扭的孩子,忽然間溫聲地笑了起來,一反平日的輕佻,「金烏啊,跟了我這麼多年,你倒是越來越敢說了……」
金烏抬頭死死地看向那張面具,似乎想要猜測出主上的喜怒,然而——自三年前宮變那一戰,不知為何,尚宮羽親手在主上胸口狠狠地砍了一刀後,主上便一改往日的純真,變得喜怒無常。
三年來,他竟是從未看透過主上到底在想什麼!
金烏目光一閃,再次低頭,恨聲低諫︰「主上!屬下懇請您,莫要再和尚宮羽扯上關系!主上您莫要忘了三年前,您不是敗在刺客手里,而是倒在‘自己人’那一刀之下!」
「放肆!我何時需要你來告訴我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黑衣使臣陡然像被火燙著一般,厲聲喝道。
面具下的眼楮里轉過無數種色澤,在夜中沉默,不讓那種錐心刺骨的痛從胸口漫出。
看向跪在面前忠心耿耿的手下,他緩和了語氣,「我自然不會忘了他對我做過什麼便是。」
「主上!心慈手軟不會有好下場!我金烏是個粗人,不會說話,但有句話我必須要說——就算您听了不高興我也要說!尚宮羽一日不除,始終是個心月復大患!若您舍不得,我來動手便是!無論怎樣,盡快取得尚宮羽的心頭血才是!」
庭院中,月桂樹林立著,投下的影子如同一只只困于桎梏的怨靈之手。黑灰色的投影延伸向遠處的一片濃黑。
只有綿弱的星光無窮無盡的落下,冷漠而無聲,似乎要將所有都埋葬。
站在窗前的人負手,那一瞬間他想起了遙遠得近乎不真實的三年前︰那無窮無盡的黑夜和黑夜里那雙明亮執拗的眼楮……他說若能夠活下來便會娶他,那一戰的最後,尚宮羽卻握著魔宮的彎刀親手將自己斬殺!
那樣的不甘和錯愕,幾乎就死在那一刀之下!若不是月宮金烏拼死相救,如今的自己只怕早已化為一抔塵土了吧。
他轉頭看向榻上熟睡的尚宮羽——當年無情地給自己最致命的一擊,如今卻好像什麼也不記得一般懷念自己,這到底是真是假?
「或許當年另有隱情……」沉浸在往事里,想也不想,一句為尚宮羽辯駁的話就這樣月兌口而出,北國使臣忽的愣住了。
自己從來都是不願相信那就是尚宮羽吧,可是三年後的重逢,尚宮羽卻成為了皇丞的左相……難道不應該是他們狼狽為奸,殺了自己的父母,險些殺了自己,奪了這天下的嗎?
難道不應該是那樣嗎?為什麼自己還是會在不知不覺中為尚宮羽開月兌?
明明已經清清楚楚,全部都過去了——自己不再是南國銀濯王儲,不再是皇起,更不再是尚宮羽的「阿起」了呀。
「別動他。」他沒有情緒的起伏,只是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是的,在無知的少年時,他曾經為尚宮羽立下誓言,也曾經為他不辭勞苦、雖九死而不悔。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就那樣一直好好呵護當日的小少年,直到兩人都老去。
然而,在宿命的變遷里,他終是對自己拔刀,自己那剛剛明了的愛意被硬生生卡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一念殘留,最終燎原。
可是,要他親手取尚宮羽性命,用以達成自己復仇的目的——終歸,還是有點于心不忍的。
他看著金烏,眼里有恍惚和對忠誠手下歉意。然後,就這樣轉過身,不曾再回頭。